《文人剪影文人印象》:
调孚则是仙霓社最好的朋友,差不多仙霓社所演的几百出昆曲,他没有一出不曾去看过,并且很耐烦地替仙霓社编了一个《戏目索引》,详细注出见何曲谱,在第几册,第几卷。他自己似乎不会唱,除了《千钟禄·八阳》里《倾杯玉芙蓉》“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以外。但他的开明同事中,宋云彬是会唱的,圣陶的令郎至善也许会唱《长生殿》里的《迎像哭像》。有一次偶然遇见何炳松,他说他正在请笛师教他唱《长生殿》里的《弹词》。
我有两位曲友(并非曲中之友)是“不打不成相识”的,一位是北大曲学教授顾随,一位是《中国戏剧史略》和《中国演剧史》的作者周贻白,他们俩对于我的《元人杂剧辑逸》和《读曲随笔》都有很好的补正;我一方面感谢他们,一方面便与他们成了朋友。我以为,研究学问必须互相砌磋,一个人的才识是有限的,无论时间、环境都不允许。我在戏曲方面,时常批评同道者的错误,同时也诚恳地接受同道者对我的批评。如果是别人错了,我只指出其错处所在,不加一句感情用事的废话,说明其意即止;如果是我错了,我也毫不掩过饰非,立刻谦和地承认。彼此倘有什么错误,只是像忙中写错了字一样的平常,实在不值得小题大做。
还有两位东瀛曲友,一位是《中国近世戏曲史》的作者青木正儿,一位是长泽规矩也;前者由姜亮夫介绍,后者由钟敬文介绍。他们俩对于友谊之情重,我可举一二事为例。青木钞寄《西厢》所引元曲逸文给我,长泽钞寄《鸳鸯冢》家门和出目给我,都耗废了他们很多的时间。我把我自己的著作送给他们,他们都有赠答,青木回赠他自己的《中国文学思想史》和《中国文学发凡》;长泽则回赠他自己的《支那文学史纲要》,以及影印的《橘浦记》和《娇红记》。长泽知道我也喜欢谈谈大鼓,又送了我两张大鼓书场的舞台面给我,他在北平时,马廉尚未逝世,常问他:“你逛了天桥没有?”可见他是常去听北方俗曲的。
曲学大师吴梅也与我通过两次信,与青木同样地谦逊。我们青年人难免火气,对之不胜愧恧。他的学生钱南扬、卢冀野、王玉章也都先后与我相交。我尝戏谓他们三个与任讷、蔡莹是“吴门五学士”。南扬精于南戏辑逸,编有《宋元南戏百一录》;冀野擅制作,有杂剧《饮虹五种》,又有散曲《饮虹甲稿》,辑印《饮虹移丛书》和《元人杂剧全集》也极便学者;玉章专研谱调,编有《元词斟律》,上卷已出;任讷致力散曲尤勤,编有《散曲丛刊》;蔡莹则专研套数,编有《元剧联套述例》。任讷虽说想做教育家,去年似还在大夏教文学,大约不曾十分忘旧吧?我几次向冀野提起,请他介绍相识,终于不曾得着机会。
还有中华戏曲音乐研究院整理玉霜移藏曲的杜颖陶,国剧学会整理缀玉轩藏曲的傅惜华,编辑《清代燕都梨园史料》的张次溪,新近出版《南戏拾遗》的陆侃如冯沅君夫妇,以及最近常写《读曲小记》的胡适,都与我时常通信讨论戏曲史上的问题。此外还有许多朋友,我不必在此开列名单了。
最近很幸运地,振铎介绍我与孙楷第和赵万里会面。
是这样愉快的一晚,我见着了《中国通俗小说书目》的编者孙楷第,他是河北人,无论走路和说话都很缓慢,似乎脚步也在那儿深思,使人想到他有绅士的风度。那样的不苟言笑,不慌不忙的沉静,我想,他是适宜于做记录版本的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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