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我昨天把他的旧信一一翻阅了”
《此去经年》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2014年1月第1版
1927年2月6日,林徽因在美国费城写信给胡适,想请他从纽约到费城,为“彭校新创的教育会”作讲演。信中说,这个会和讲演本来“极不要紧”,只因她十分期待和胡适“聚会晤谈”。实在不行,她要争取去纽约见胡适。
林徽因的急切,在信中表达得很充分,她说:“我这两年多的渴想北京和最近惨酷的遭遇给我许多烦恼和苦痛。我想你一定能够原谅我对于你到美的踊跃。我愿意见着你,我愿意听到我所狂念的北京的声音和消息,你不以为太过吧?”
胡适其时正因参加中英庚款会议而转道美国游历。他对林徽因说的事很认真,去了费城,尽心尽力。用林徽因的话说:“一个小小的教育会把你辛苦了足三天,真是!”“从早到晚不是说话便是演讲真是辛苦极了。”
当然,对林徽因来说,更重要的或是“他乡遇故知”,见到老朋友,听到“狂念”的北京声音,自己也能说些朋友间的掏心话。胡适回后,她致信感谢说:“你的来费给我好几层的安慰,老实说当我写信去请你来时实在有些怕自己唐突,就是那天见了你之后也还有点不自在。但是你那老朋友的诚意温语立刻把我putatease了。”
他乡遇故知的宝贵,也许就在偶然、短暂,可遇而难求。欢叙过后,各有其事,终要分别。续谈只能靠笔,靠纸,靠书信。林徽因算着下次和胡适见面的可能时间,是“大约还有一年半”——半年后,胡适将回国,她还要“再留美国一年”。
当时,梁思成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获得硕士学位后,转入哈佛大学研究美术史。林徽因到耶鲁大学戏剧学院学习舞台美术。据说她是到国外学习舞台美术的第一个中国学生。一代才女,远在大洋彼岸,牵动着此岸几位才子的心。
1925年5月22日,徐志摩写信给林徽因说:“我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话,我已经好几次提起笔来想写,但是每次总是写不成篇……月色,照着我们不愿意的车辆,迟迟地向荒野里退缩,离别!怎么的能叫人相信?我想着了就要发疯。这么多的丝,谁能割得断?我的眼前又黑了……”
林徽因的情感生活及影响,涉及当年多位名流,错综微妙,热望与失望,理解与误会……难与外人道,却愿意对胡适这样善解人意的朋友讲。
1927年3月15日,林徽因写信给胡适说:“回去时看见朋友们替我问候,请你告诉志摩我这三年来寂寞受够了,失望也遇多了,现在倒能在寂寞和失望中得着自慰和满足。告诉他我绝对的不怪他,只有盼他原谅我从前的种种的不了解。但是路远隔膜,误会是所不免的,他也该原谅我。我昨天把他的旧信一一翻阅了。旧的志摩我现在真真透彻的明白了,但是过去,现在不必重提了,我只求永远纪念着。”
同一封信中,林徽因还提到了“叔华女士”,希望“叔华女士若是有暇可否送我几张房子的照片”,“她母亲的院子里就有我无数的记忆”。字里行间的语气,应是友好、信任、期待的。看来她们是同一所房子不同时期的主人,徐志摩又属于她们共同的好友。这种关系是暖人的。
谁知世事难料。徐志摩遭遇空难的突然变故,其书信的归属与处理,导致与他密切的几位未亡人关系生变,甚至出了纠纷。林徽因身处其中,一些传言使她感到委屈,认为起因全在凌叔华说了不负责任的话。她写给胡适的信中说:“志摩刚刚离开我们,遗集事尚觉毫无头绪,为他的文件就有了些纠纷,真是不幸到万分……事情已经至此,现在只得听之……这一桩事的蹊跷曲折,全在叔华一开头便不痛快——便说瞎话——所致。”
接下来,林徽因罗列十二条文字,谈她经历的事情始末。多半年前,徐志摩与她说起他俩在英国的一段事,表示自己的“康桥日记”放在家乡硖石,可以找出给林徽因看。如果她肯要,他愿意给她,以便同林徽因保留的徐志摩当年写给她的信合并收藏。
徐志摩去世后,朋友们开会讨论“悼志摩”事,凌叔华于当晚约叶公超去看徐志摩遗留的日记。叶公超在凌叔华那里看到了徐志摩的“康桥日记”,并告诉过林徽因。徐志摩追悼会的次日,凌叔华到林徽因家,说想要点徐志摩写给林徽因的信,以便由她编成一种如“志摩信札”的读物。
林徽因告诉凌叔华,“旧信全在天津,百分之九十为英文,怕一时拿不出来,拿出来也不能印。”说过,林问凌:“听说你有志摩的“康桥日记”在你处,可否让我看看?”这一问,让凌很不高兴。她语无伦次地说:“是!不是,说不清……”又道:“似乎——本是——”林徽因信中告诉胡适:“问此话时,她的神色极不高兴。我大窘。”
此后,林与凌约好时间,去凌家取徐志摩的“康桥日记”。林准时到凌宅,凌不在家,留信告:“昨归遍找志摩日记不得。”林徽因想起旧事——“志摩常说‘叔华这人小气极了’。”她把这话写给胡适,又说:“女人小气虽常有事,像她这种有相当学问知名的人也该学大方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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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