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品读》:
魏国是战国七雄(秦、齐、楚、魏、韩、赵、燕)之一。战国初年,魏国首先成为最强盛的国家。战国中期,魏国接连被齐国、秦国、楚国战败,割让了大片国土,失去了昔日强盛的局面。梁惠王为重振旗鼓,收复失地,于是用谦卑的礼节和丰厚的财物招纳天下的贤士,希望他们为魏国的强盛出谋划策。
公元前320年,孟子前往梁国并首次拜见梁惠王。梁惠王首先询问说:“老先生,您不远千里地赶来,也一定会有对我国有利的良策吧?”孟子回答说:“您为什么开口就讲利呢?”他向梁惠王宣传了国君治理国家要依靠仁义的主张,并从反面分析了国君、大夫、士、百姓舍弃仁义而上下互相追逐私利就会使国家陷入危险的境地。他认为,在拥有一万辆兵车的国家里,杀死国君的人必定是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一千辆兵车的国家里,杀死国君的人必定是拥有一百辆兵车的大夫。大夫在一万辆兵车的国家中拥有兵车一千辆,在一千辆兵车的国家中拥有兵车一百辆,他们获得的产业和利益不能不说是很多了。但如果他们先追逐利益而后取义,那么,不把国君的产业和利益完全夺归自己,他们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孟子通过上面的分析得出结论说:“从没有讲求仁爱的人遗弃自己的父母的,也没有讲求义的人怠慢自己的君主的。大王只讲仁义就行了,为什么只讲利呢?”
孟子所说的仁义和利的具体含义是什么呢?在孟子那里,仁是指亲爱父母和爱人;义是指尊敬上级和长辈,上下级之间要有适宜的礼节。这样,义就是指思想行为要符合一定的道德准则和规范,处理问题要合理、适宜,恰到好处;利是指利益和功利。孟子强调仁义,反对“后义而先利”,显然,他主张先仁义而后利。这就涉及中国古代思想史上延续两千多年的“义利之辨”。
“义利之辨”,是关于道德行为与功利关系问题的争论。学术界有人认为梁惠王所问的“利”是指狭义的利益,孟子所说的“王何必日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是只讲仁义而不讲利,把仁义与利绝对对立起来。事实上,孟子并不是不讲利,只是告诉梁惠王,纵使魏国国富兵强,不过都是小利而已;只有遵循仁义这一根本去做,把仁义当作治理国家的最高原则,才是根本上的大利。
这样理解,在《孟子》一书中我们可以找到有力的旁证。《孟子·告子上》第十六章记载孟子的话说:在天地中有最高的爵位,在社会生活中有社会爵位。仁义忠信,不知疲倦地喜好、追求善,这是最高的爵位;公卿大夫这些官职俸禄,是社会爵位。古代的人修养仁义忠信,社会爵位也随之而来。现在的人修养仁义忠信,用来追求社会爵位;已经得到了社会爵位,便放弃了仁义忠信,那真是太糊涂了,最终连社会爵位也会丧失掉。联系孟子的这段话,我们将看到:孟子赞赏的是古人的做法,反对的是今人的做法。这说明,孟子主张首先坚持仁义忠信“天爵”,公卿大夫“人爵”便会随之而来,不能修养“天爵”以追求“人爵”和有了“人爵”便放弃“天爵”。也就是说,应先“天爵”后“人爵”,用“天爵”制约“人爵”。只有这样理解,才能与孟子的先仁义而后利的主张保持一致。
由此,我们认为,孟子继承了《易·乾·文言》关于义和利是统一的,一定的道德行为必然给人带来利益的主张,并发展了孔子“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①、“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②、“因民之所利而利之”@的主张,认为仁义与利是有先后、主次之分的统一体,强调用仁义制约利,利要符合仁义,主张符合仁义的富贵利禄就接受它,违背仁义的富贵利禄就抛弃它。
在这里,耐人寻味的是,孟子游说诸侯的顺序是先齐后梁。赵岐为《孟子》作注时,认为孟子崇尚尧舜的仁义之道,所以把这一章放在《孟子》七篇的开始,这是有他的深刻用意的。我们认为,孟子的先义后利、以义制利的主张,是孟子政治思想的主线,它贯串孟子思想的始终。
孟子的先义后利的义利观在中国古代思想史上产生了重要影响,引起了许多思想家的重视和争论。战国末期的苟子也主张先义后利,认为坚持先义后利的人就能得到荣耀,而坚持先利后义的人就会遭受屈辱。西汉的儒家代表人物董仲舒强调义与功利不能并存。宋代以后,“义利之辨”更为突出。程颢、程颐、朱熹等人认为道义与功利是互相排斥的。陈亮、叶适则反对程、朱的观点,认为道义与功利并不矛盾,功利体现在道义之中,离开功利就无所谓道义。清代的颜元继承并发展了孟子的思想,认为义、利不能偏废,应该使二者并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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