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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时间 :
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轻经典
0.00     定价 ¥ 32.00
浙江工贸职业技术学院
  • ISBN:
    9787569901177
  • 作      者:
    胡适
  • 出 版 社 :
    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 出版日期:
    2015-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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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轻经典系列——轻阅读时代的经典,经典的轻松阅读。系列主打作品之一胡适《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人生最关键的不是你目前所处的位置,而是迈出下一步的方向,只要开始,永远不晚。
  关于胡适——
  1.@新华网@新周刊@凤凰网@青年文摘@新浪读书@柴静看见@李敖@马勇等微博共同推荐。
  2.胡适让林语堂、周作人、梁实秋、张爱玲敬为恩师,让蔡元培、冯友兰、季羡林、李敖钦佩为偶像,让蒋介石推崇,让毛泽东纠结!
  3.经典和流行结合,经典和励志结合。胡适作为民国文化“偶像”,以及著名的文学家、哲学家、诗人,他有无数经典励志的句子广为流传,直到现在然直击人心。
  4.熊培云说过,“错过了胡适,就错过了100年!”对当下的年轻人来说,错过了胡适,人生就可能多走很多弯路!你可以不读经、不读史、不学国学,但你绝不能不读胡适!
  5.包装精致,图文结合,文艺清新,唯美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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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胡适,现代著名学者、诗人、历史家、文学家,哲学家,20世纪以来中国最具影响力的知识分子和学术大师之一,新文化运动的领袖。1910年胡适留学美国,曾师从杜威,后获得哲学博士学位。1917年起胡适任北京大学教授。1928年后,胡适发起人权运动,反对独裁和文化专制。抗战时期任中国驻美国大使,1946年任北京大学校长,1958年任台湾地区“中央研究院”院长。胡适的文章开一代风气之先,影响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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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以自己的努力定义自己的人生,不要让未来的你讨厌现在的自己;
  没拼过的青春不值一提,坚持梦想,不要做一个看起来很努力的人。
  胡适,民国时期的文化偶像。有人说,我们错过了胡适一百年,但是,作为中国近代史上著述最多、影响最大、自传材料最丰富的一个名人,通过胡适谈人生梦想、平常工作和平凡日子,你会感到:我们并没有错过。他的思想、他的为人之道,足以构建我们现在想要的美好生活。
  《要怎么收获,先那么栽》收录了胡适关于青春、人生、理想的精品文章,其中包括胡适对年轻人在思想修养、能力提升、个性培养等方面的建议和引导以及关于年轻人如何成就自己的人生。只要你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么就一定有一个目标是要由你去完成的。无论你所面临的困难怎样令人望而却步,只要有执着的行动,我们就能够活出人生的精彩,这是胡适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现今年轻人在求学做人方面面临困惑时的最好引导,激昂、犀利中却饱含他对生活的赤诚与热情,是当下每一个青年人都值得拥有的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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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评
  ★胡适,“当代世界百名最有影响人物”之一。
  ——@美国观察杂志

  ★五十年前,他与时代格格不入,五十年后,中国再次与他相遇。
  ——@三联生活周刊主编朱伟

  ★鲁迅与胡适,是中国知识界热议的一个话题。这两个人,一个偏重于批判性,一个偏重于理性和建设性;一个是愤怒的先知,一个是微笑的先知。对于从传统走向现代的中国,两者是同等重要的。
  ——@南方周末

  ★错过胡适,中国错过了一百年。
  ——熊培云

  ★启蒙人物中,胡适是最稳健、最优秀、最高瞻远瞩、最具潜德幽光的哲人智者。胡适一生,可谓身体力行,因此他死后的遗产与遗爱,最令我们珍惜。
  ——台湾著名作家李敖

  ★我觉得不但我们这一代和上一代,就连大陆的下一代,尽管反胡适的时候许多青年已经不知道在反些什么,我想只要有心理学家荣格所谓民族回忆这样东西,像五四这样的经验是忘不了的,无论湮没多久也还是在思想背景里。
  ——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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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追悼志摩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别康桥》)
  志摩这一回真走了!可不是悄悄的走。在那淋漓的大雨里,在那迷蒙的大雾里,一个猛烈的大震动,三百匹马力的飞机碰在一座终古不动的山上,我们的朋友额上受了一下致命的撞伤,大概立刻失去了知觉。半空中起了一团天火,像天上陨了一颗大星似的直掉下地去。我们的志摩和他的两个同伴就死在那烈焰里了!
  我们初得着他的死信,都不肯相信,都不信志摩这样一个可爱的人会死的这么惨酷。但在那几天的精神大震撼稍稍过去之后,我们忍不住要想,那样的死法也许只有志摩最配。我们不相信志摩会“悄悄的走了”,也不忍想志摩会死一个“平凡的死”,死在天空之中,大雨淋着,大雾笼罩着,大火焚烧着,那撞不倒的山头在旁边冷眼瞧着,我们新时代的新诗人,就是要自己挑一种死法,也挑不出更合式、更悲壮的了。
  志摩走了,我们这个世界里被他带走了不少云彩。他在我们这些朋友之中,真是一片最可爱的云彩,永远是温暖的颜色,永远是美的花样,永远是可爱。他常说: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们也不知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可是狂风过去之后,我们的天空变惨淡了,变寂寞了,我们才感觉我们的天上的一片最可爱的云彩被狂风卷去了,永远不回来了!
  这十几天里,常有朋友到家里来谈志摩,谈起来常常有人痛哭,在别处痛哭他的,一定还不睡。志摩所以能使朋友之样哀念他,只是因为他的为人整个的只是一团同情心,只是一团爱。叶公超先生说:“他对于任何人、任何事,从未有过绝对的怨恨,甚至于无意中都没有表示过一些憎嫉的神气。”
  陈通伯先生说:“尤其朋友里缺不了他。他是我们的连素,他是粘着性的,发酵性的。在这七八年中,国内文艺界里起了不少的风波,吵了不少的架,许多很熟的朋友往往弄的不能见面。但我没有听见有人怨恨过志摩。谁也不能抵抗志摩的同情心,谁也不能避开他的粘着性。他才是和事老,他有无穷的同情,他总是朋友蹭的‘连索’。他从没有疑心,他从不会妒忌,使这些多疑善妒的人们十分惭愧,又十分羡慕。”
  他的一生真是爱的象征。爱是他的宗教,他的上帝。
  我攀登了万仞的高冈,
  荆棘扎烂了我的衣裳,
  我向飘渺的云天外望——
  上帝,我望不见你——
  ……
  我在道旁见一个小孩,
  活泼,秀丽,褴褛的衣衫,
  他叫声“妈”,眼里亮着爱——
  ——上帝,他眼里有你——
  (《他眼里有你》)
  志摩今年在他的《猛虎集?自序》里曾说他的心境是“一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这句话是他最好的自述。他的人生观真是一种“单纯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的“单纯信仰”。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实现的历史。
  社会上对于他的行为,往往有不能谅解的地方,都只因为社会上批评他的人不曾懂得志摩的“单纯信仰”的人生观。他的离婚和他的第二次结婚,是他一生最受社会严厉批评的两件事。现在志摩的棺已盖了,面社会上的议论还未定。但我们知道这两件事的人,都能明白,至少在志摩的方面,这两件事最可以代表志摩的单纯理想的追求。他万分诚恳的相信那两件事都是他实现他那“美与爱与自由”的人生的正当步骤。这两件事的结果,在别人看来,似乎都不曾能够实现志摩的理想生活。但到了今日,我们还忍用成败来议论他吗?
  我忍不住我的历史癖,今天我要引用一点神圣的历史材料,来说明志摩决心离婚时的心理。民国十一年三月,他正式向他的夫人提议离婚,他告诉她,他们不应该继续他们的没有爱情没有自由的结婚生活了,他提议“自由之偿还自由”,他认为这是“彼此重见生命之曙光,不世之荣业”。他说:“故转夜为日,转地狱为天堂,直指顾间事矣。??真生命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幸福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真恋爱亦必自奋斗自求得来!彼此前途无限,??彼此有改良社会之心,彼此有造福人类之心,其先自作榜样,勇决智断,彼此尊重人格,自由离婚,止绝苦痛,始兆幸福,皆在此矣。”
  这信里完全是青年的志摩的单纯的理想主义,他觉得那没有爱又没有自由的家庭是可以摧毁他们的人格的,所以他下了决心,要把自由偿还自由,要从自由求得他们的真生命、真幸福、真恋爱。
  后来他回国了,婚是离了,而家庭和社会都不能谅解他。最奇怪的是他和他已离婚的夫人通信更勤,感情更好。社会上的人更不明白了。志摩是梁任公先生最爱护的学生,所以民国十二年任公先生曾写一封很长很恳切的信去劝他。在这信里,任公提出两点:其一,“万不容以他人之苦痛,易自己之快乐。弟之此举,其于弟将来之快乐能得与否,殆茫如捕风,然先已予多数人以无量之苦痛。”其二,“恋爱神圣为今之少年所乐道。……兹事盖可遇而不可求。……况多情多感之人,其幻象起落鹘突,而得满足得宁帖也极难。所梦想之神圣境界恐终不可得,徒以烦恼终其身已耳。”
  任公又说:“呜呼志摩!天下岂有圆满之宇宙?……当知吾侪以不求圆满为生活态度,斯可以领略生活之妙味矣。……若沈迷于不可必得之梦境,挫折数次,生意尽矣,郁悒忄宅傺以死,死为无名。死犹可也,最可畏者,不死不生而堕落至不复能自拔。呜呼志摩,可无惧耶!可无惧耶!(十二年一月二日信)”
  任公一眼看透了志摩的行为是追求一种“梦想的神圣境界”,他料到他必要失望,又怕他少年人受不起几次挫折,就会死,就会堕落。所以他以老师的资格警告他:“天下岂有圆满之宇宙?”
  但这种反理想主义是志摩所不能承认的。他答复任公的信,第一不承认他是把他人的苦痛来换自己的快乐。他说:“我之甘冒世之不韪,竭全力以斗者,非特求免凶惨之苦痛,实求良心之安顿,求人格之确立,求灵魂之救度耳。”人谁不求庸德?人谁不安现成?人谁不畏艰险?然且有突围而出者,夫岂得已而然哉?第二,他也承认恋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他不能不去追求。他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他又相信他的理想是可以创造培养出来的。他对任公说:“嗟夫吾师!我尝奋我灵魂之精髓,以凝成一理想之明珠,涵之以热满之心血,朗照我深奥之灵府。而庸俗忌之嫉之,辄欲麻木其灵魂,捣碎其理想,杀灭其希望,汙毁其纯洁!我之不流入堕落,流入庸懦,流入卑污,其几亦微矣!”
  我今天发表这三封不曾发表过的信,因为这几封信最能表现那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徐志摩。他深信理想的人生必须有爱,必须有自由,必须有美;他深信这种三位一体的人生是可以追求的,至少是可以用纯洁的心血培养出来的。——我们若从这个观点来观察志摩一生,他这十年中的一切行为就全可以了解了。我还可以说,只有从这个观点上才可以了解志摩的行为;我们必须先认清了他的单纯信仰的人生观,方才认得清志摩的为人。
  志摩最近几年的生活,他承认是失败。他有一首《生活》的诗,诗暗惨的可怕。
  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只可向前,
  手扪索着冷壁的粘潮,
  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
  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
  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
  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
  (十九年五月二十九日)
  他的失败是一个单纯的理想主义者的失败。他的追求,使我们惭愧,因为我们的信心太小了,从不敢梦想他的梦想。他的失败,也应该使我们对他表示更深厚的恭敬与同情,因为偌大的世界之中,只有他有这信心,冒了绝大的危险,费了无数的麻烦,牺牲了一切平凡安逸,牺牲家庭的亲谊和人间的名誉,去追求,去试验一个“梦想之神圣境界”而终于免不了惨酷的失败,也不完全是他的人生观的失败。他的失败是因为他的信仰太单纯了,而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他的单纯的信仰禁不起这个现实世界的摧毁;正如易卜生的诗剧《Brand》里的那个理想主义者,抱着他的理想,在人间处处碰钉子,碰的焦头烂额,失败而死。
  然而我们的志摩“在这恐怖的压迫下”,从不叫一声“我投降了”——他从不曾完全绝望,他从不曾绝对怨恨谁。他对我们说:“你们不能更多的责备。我觉得我已是满头的血水,能不低头已算是好的。”(《猛虎集?自序》)是的,他不曾低头。他仍旧昂起头来做人;他做事,他总是仍旧那样热心,仍旧那样高兴。几年的挫折、失败、苦痛,似乎使他更成熟了,更可爱了。
  他在苦痛之中,仍旧继续他的歌唱。他的诗作风也更成熟了。他所谓“初期的汹涌性”固然是没有了,作品也减少了;但是他的意境变深厚了,笔致变淡远了,技术和风格都更进步了。这是读《猛虎集》的人都能感觉到的。
  志摩自己希望今年是他的“一个真的复活的机会”。他说:“抬起头居然又见到天了。眼睛睁开了,心也跟着开始了跳动。”
  我们一班朋友都替他高兴。他这几年来想用心血浇灌的花树也许是枯萎的了;但他的同情、他的鼓舞,早又在别的园地里种出了无数的可爱的小树,开出了无数可爱的鲜花。他自己的歌唱有一个时代是几乎消沉了;但他的歌声引起了他的园地外无数的歌喉,嘹亮的唱,哀怨的唱,美丽的唱。这都是他的安慰,都使他高兴。
  谁也想不到在这个最有希望的复活时代,他竟丢了我们走了!他的《猛虎集》里有一首咏一只黄鹂的诗,现在重读了,好像他在那里描写他自己的死,和我们对他的死的悲哀:
  等候他唱,我们静着望,
  怕惊了他。
  但他一展翅
  冲破浓密,化一朵彩雾:
  飞来了,不见了,没了!!
  像是春光,火焰,像是热情。
  志摩这样一个可爱的人,真是一片春光,一团火焰,一腔热情。现在难道都完了?
  决不——决不——志摩最爱他自己的一首小诗,题目叫做“偶然”,在他的《卞昆冈》剧本里,在那个可爱的孩子阿明临死时,那个瞎子弹着三弦,唱着这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朋友们,志摩是走了,但他投的影子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他放的光亮也会永远在人间,他不曾白来了一世。我们有了他做朋友,也可以安慰自己说不曾白来了一世。我们忘不了和我们在那交会时互放的光芒!
  二十年,十二月,三夜(同时在北平《晨学园》发表)
  九年的家乡教育
  我生在光绪十七年十一月十七日(一八九一年十二月十七),那时候我家寄住在上海大东门外。我生后两个月,我父亲被台湾巡抚邵友濂奏调往台湾;江苏巡抚奏请免调,没有效果。我父亲于十八年二月底到台湾,我母亲和我搬到川沙住了一年。十九年(一八九三)二月二十六日我们一家(我母、四叔介如、二哥、三哥)也从上海到台湾。我们在台南住了十个月。十九年五月,我父亲做台东直隶州知州,兼统镇海后军各营。台东是新设的州,一切草创,故我父不带家眷去。到十九年底,我们才到台东。我们在台东住了整一年。
  甲午(一八九四)中日战事开始,台湾也在备战的区域,恰好介如四叔来台湾,我父亲便托他把家眷送回徽州故乡,保留二哥跟着他在台东。我们于乙未年(一八九五)正月离开台湾,二月初十日从上海起程回绩溪故乡。
  那年四月,中日和议成,把台湾割让给日本。台湾绅民反对割台,要求巡抚唐景松坚守。唐景松请西洋各国出来干涉,各国不允。台人公请唐为台湾民主国大总统,帮办军务刘永福为主军大总统。我父亲在台东办后山的防务,电报已不通,饷源已断绝。那时他已得脚气病,左脚已不能行动,他守到闰五月初三日,始离开后山。到安平时,刘永福苦苦留他帮忙,不肯放行。到六月二十五日,他双脚都不能动了,刘永福始放他行。六月二十八到厦门,手足俱不能动了。七月初三日他死在厦门,成为东亚第一个民主国的第一个牺牲者!
  这时候我只有三岁零八个月,我仿佛记得我父死信到家时,我母亲正在家中老屋的前堂,她坐在房门口的椅子上。她听见读信人读到我父亲的死信,身子往后一倒,连椅子倒在房门槛上。东边房门口坐的珍伯母也放声大哭起来,一时满屋都是哭声,我只觉得天地都翻覆了!我只仿佛记得这一点凄惨的情状,其余都不记得了。
  我父亲死时,我母亲只有二十三岁。我父初娶冯氏,结婚不久便遭太平天国之乱,同治二年(一八六三)死在兵乱里。次娶曹氏,生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死于光绪四年(一八七八)。
  我父亲因家贫,又有志远游,故久不续娶。到光绪十五年(一八八九),他在江苏候补,生活稍稍安定,他才续娶我的母亲,我母亲结婚后三天,我的大哥也娶亲了。那时我的大姐已出嫁生了儿子。大姐比我母亲大七岁。大哥比她大两岁。二姐是从小抱给人家的。三姐比我母亲小三岁,二哥、三哥(孪生的)比她小四岁。这样一个家庭里忽然来了一个十七岁的后母,她的地位自然十分困难,她的生活自然免不了苦痛。
  结婚后不久,我父亲把她接到了上海同住。她脱离了大家庭的痛苦,我父又很爱她,每日在百忙中教她认字读书,这几年的生活是很快乐的。我小时也很得我父亲钟爱,不满三岁时,他就把教我母亲的红纸方字教我认。父亲作教师,母亲便在旁作助教。我认的是生字。她便借此温她的熟字。他太忙时,她就是代理教师。我们离开台湾时,她认得了近千字。我也认了七百多字,这些方字都是我父亲亲手写的楷字。我母亲终身保存着,因为这些方块红笺上都是我们三个人的最神圣的团居生活的记念。
  我母亲二十三岁就做了寡妇,从此以后,又过了二十三年。这二十三年的生活真是十分苦痛的生活,只因为还有我这一点骨血,她含辛茹苦,把全副希望寄托在我的渺茫不可知的将来,这一点希望居然使她挣扎着活了二十三年。
  我父亲在临死之前两个多月,写了几张遗嘱,我母亲和四个儿子每人各有一张,每张只有几句话。给我母亲的遗嘱上说穈儿(我的名子叫嗣穈,穈字音门)天资颇聪明,应该令他读书。给我的遗嘱也教我努力读书上进。这寥寥几句话在我的一生很有重大的影响。
  我十一岁的时候,二哥和三哥都在家,有一天我母亲问他们道:“穈今年十一岁了。你老子叫他念书。你们看看他念书念得出吗?”二哥不曾开口,三哥冷笑道:“哼,念书!”二哥始终没有说什么。我母亲忍气坐了一会,回到了房里才敢掉眼泪。她不敢得罪他们,因为一家的财政权全在二哥的手里,我若出门求学是要靠他供给学费的。所以她只能掉眼泪,终不敢哭。
  但父亲的遗嘱究竟是父亲的遗嘱,我是应该念书的。况且我小时很聪明,四乡的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是能够念书的。所以隔了两年,三哥往上海医肺病,我就跟他出门求学了。
  我在台湾时,大病了半年,故身体很弱。回家乡时,我号称五岁了,还不能跨一个七八寸高的门槛。但我母亲望我念书的心很切,故到家的时候,我才满三岁零几个月,就在我四叔父介如先生(名机)的学堂里读书了。我的身体太小,他们抱我坐在一只高凳子上面。我坐上了就爬不下来,还要别人抱下来。但我在学堂并不算最低级的学生。因为我进学堂之前已认得近一千字了。
  因为我的程度不算“破蒙”的学生,故我不须念《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神童诗》一类的书。我念的第一部书是我父亲自己编的一部四言韵文,叫做《学为人诗》,他亲笔抄写了给我的。这部书说的是做人的道理。我把开头几行抄在这里:
  为人之道,在率其性。
  子臣弟友,循理之正;
  谨乎庸言,勉乎庸行;
  以学为人,以期作圣。
  以下分说五伦。最后三节,因为可以代表我父亲的思想。我也抄在这里:
  五常之中,不幸有变,名分攸关,不容稍紊。
  义之所在,身可以殉。
  求仁得仁,无所尤怨。
  古之学者,察于人伦,因亲及亲,九族克敦;因爱推爱,万物同仁。
  能尽其性,斯为圣人。
  经籍所载,师儒所述,为人之道,非有他术:穷理致知,返躬践实,黾勉于学,守道勿失。
  我念的第二部书也是我父亲编的一部四言韵文,名叫《原学》,是一部略述哲理的书。这两部书虽是韵文,先生仍讲不了,我也懂不了。
  我念的第三部书叫做《律诗六钞》,我不记得是谁选的了。三十多年来,我不曾重见这部书,故没有机会考出此书的编者;依我的猜测,似是姚鼐的选本,但我不敢坚持此说。这一册诗全是律诗,我读了虽不懂得,却背得很熟。至今回忆,却完全不记得了。
  我虽不曾读《三字经》等书,却因为听惯了别的小孩子高声诵读,我也能背这些书的一部分,尤其是那五七言的《神童诗》,我差不多能从头背到底。这本书后面的七言句子,如:人心曲曲湾湾水,世事重重叠叠山。
  我当时虽不懂得其中的意义,却常常嘴上爱念着玩,大概也是因为喜欢那些重字双声的缘故。
  我念的第四部书以下,除《诗经》,就都是散文的了。我依诵读的次序,把这些书名写在下面:
  (4)《孝经》。
  (5)朱子的《小学》,江永集注本。
  (6)《论语》。以下四书皆用朱子注本。
  (7)《孟子》。
  (8)《大学》与《中庸》。(《四书》皆连注文读)
  (9)《诗经》,朱子《集传》本。(注文读一部分)
  (10)《书经》,蔡沈注本。(以下三书不读注文)
  (11)《易经》,朱子《本义》本。
  (12)《礼记》。
  读到了《论语》的下半部,我的四叔父介如先生选了颖州府阜阳县的训导,要上任去了,就把家塾移交给族兄禹臣先生(名观象)。四叔是个绅董,常常被本族或外村请出去议事或和案子;他又喜欢打纸牌(徽州纸牌,每副一百五十五张),常常被明达叔公、映基叔、祝封叔、茂张叔等人邀出去打牌。所以我们的功课很松,四叔往往在出门之前,给我们“上一进书”,叫我们自己念;他到天将黑时,回来一趟,把我们的习字纸加了圈,放了学,才又出门去。
  四叔的学堂里只有两个学生,一个是我,一个是四叔的儿子嗣林,比我大几岁。嗣秫承继给瑜婶。(星五伯公的二子,珍伯、瑜叔,皆无子,我家三哥承继珍伯,秫哥承继瑜婶。)她很溺爱他,不肯管束他,故四叔一走开,秫哥就溜到灶下或后堂去玩了。(他们和四叔住一屋,学堂在这屋的东边小屋内。)我的母亲管的严厉,我又不大觉得念书是苦事,故我一个人坐在学堂里温书念书,到天黑才回家。
  禹臣先生接收家塾后,学生就增多了。先是五个,后来添到十多个,四叔家的小屋不够用了,就移到一所大屋—名叫来新书屋—里去。
  最初添的三个学生,有两个是守瓒叔的儿子,嗣昭、嗣逵。嗣昭比我大两三岁。天资不算笨,却不爱读书,最爱“逃学”,我们土话叫做“赖学”。他逃出去,往往躲在麦田或稻田里,宁可睡在田里挨饿,却不愿念书。先生往往差嗣秫去捉;有时候,嗣昭被捉回来了,总得挨一顿毒打;有时候,连嗣秫也不回来了,—乐得不回来了,因为这是“奉命差遣”,不算是逃学!
  我常觉得奇怪,为什么嗣昭要逃学?为什么一个人情愿挨饿、挨打,挨大家笑骂,而不情愿念书?后来我稍懂得世事,才明白了。瓒叔自小在江西做生意,后来在九江开布店,才娶妻生子;一家人都说江西话。回家乡时,嗣昭弟兄都不容易改口音;说话改了,而嗣昭念书常带江西音,常常因此吃戒方或吃“作瘤栗”。(钩起五指,打在头上,常打起瘤子,故叫做“作瘤栗”。)这是先生不原谅,难怪他不愿念书。
  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家乡的蒙馆学金太轻,每个学生每年只送两块银元。先生对于这一类学生,自然不肯耐心教书,每天只教他们念死书,背死书,从来不肯为他们“讲书”。小学生初念有韵的书,也还不十分叫苦。后来念《幼学琼林》、《四书》一类的散文,他们自然毫不觉得有趣味,因为全不懂得书中说的是什么。因为这个缘故,许多学生常常赖学;先有嗣昭,后来有个士祥,都是有名的“赖学胚”。他们都属于这每年两元钱的阶级。因为逃学,先生生了气,打的更利害。越打的利害,他们越要逃学。
  我一个人不属于这“两元”的阶级。我母亲渴望我读书,故学金特别优厚,第一年就送六块钱,以后每年增加,最后一年加到十二元,这样的学金,在家乡要算“打破纪录”的了。我母亲大概是受了我父亲的叮嘱,她嘱托四叔和禹臣先生为我“讲书”:每读一字,须讲一字的意思;每读一句,须讲一句的意思。我先已认得了近千个“方字”;每个字都经过父亲的讲解,故进学堂之后,不觉得艰苦。念的几本书虽然有许多是乡里先生讲不明白的,但每天总遇着几句可懂的话。
  我最喜欢朱子《小学》里的记述古人行事的部分,因为那些部分最容易懂得,所以比较最有趣味。同学之中有念《幼学琼林》的,我常常帮他们的忙,教他们不认得的生字,因此常常借这些书看;他们念大字,我却最爱看《幼学琼林》的小注,因为注文中有许多神话和故事,比《四书》、《五经》有趣味多了。
  有一天,一件小事使我忽然明白我母亲增加学金的大恩惠。一个同学的母亲来请禹臣先生代写家信给她的丈夫;信写成了,先生交她的儿子晚上带回家去。一会儿,先生出门去了,这位同学把家信抽出来偷看。他忽然过来问我道:“穈,这信上第一句‘父亲大人膝下’是什么意思?”他比我只小一岁,也念《四书》,却不懂“父亲大人膝下”是什么!这时候,我才明白我是一个受特别待遇的人,因为别人每年出两块钱,我去年却送十块钱。我一生最得力的是讲书,父亲母亲为我讲方字,两位先生为我讲书。念古文而不讲解,等于念“揭谛揭谛,波罗揭谛”,全无用处。
  当我九岁时,有一天我在四叔家东边小屋里玩耍。这小屋前面是我们的学堂,后边有一间卧房,有客来便住在这里。这一天没有课,我偶然走进那卧房里去,偶然看见桌子下一只美孚煤油板箱里的废纸堆中露出一本破书。我偶然捡起了这本书,两头都被老鼠咬坏了,书面也扯破了,但这一本破书忽然为我开辟了一个新天地,忽然在我的儿童生活史上打开了一个新鲜的世界!
  这本破书原来是一本小字木板的《第五才子》,我记得很清楚,开始便是“李逵打死殷天锡”一回。我在戏台上早已认得李逵是谁了,便站在那只美孚破板箱边,把这本《水浒传》残本一口气看完了。不看尚可,看了之后,我的心里很不好过:这一本的前面是些什么?后面是些什么?这两个问题,我都不能回答,却最急要一个回答。
  我拿了这本书去寻我的五叔。因为他最会“说笑话”(“说笑话”就是“讲故事”,小说书叫做“笑话书”),应该有这种笑话书。不料五叔竟没有这书,他叫我去寻宋焕哥。宋焕哥说:“我没有《第五才子》,我替你去借一部;我家中有部《第一才子》,你先拿去看,好吗?”《第一才子》便是《三国演义》,他很郑重的捧出来,我很高兴的捧回去。
  后来我居然得着《水浒传》全部。《三国演义》也看完了。从此以后,我到处去借小说看。五叔,宋焕哥,都帮了我不少的忙。三姐夫(周绍瑾)在上海乡间周浦开店,他吸鸦片烟,最爱看小说书,带了不少回家乡;他每到我家来,总带些《正德皇帝下江南》、《七剑十三侠》一类的书来送给我。这是我自己收藏小说的起点。我的大哥(嗣稼)最不长进,也是吃鸦片烟的,但鸦片烟灯是和小说书常作伴的,—五叔、宋焕哥、三姐夫都是吸鸦片烟的,—所以他也有一些小说书。大嫂认得一些字,嫁妆里带来了好几种弹词小说,如《双珠凤》之类。这些书不久都成了我的藏书的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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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一、我的亲友
九年的家乡教育
我与汪长禄先生的书信往来
追悼志摩
杜威先生与中国
二、心灵自述
我的歧路
我们对于西洋近代文明的态度
我的信仰
归国杂感
介绍我自己的思想
三、人生感悟
人生有何意义
新生活-为《新生活》杂志第一期做的
请大家来照照镜子
容忍与自由
漫游的感想
差不多先生传
庐山游记(节选)
中国爱国女杰王昭君传
胡适诗歌欣赏
四、文学小品
九年的家乡教育
我与汪长禄先生的书信往来
追悼志摩
杜威先生与中国
五、告诉年轻人的话
读书
文学改良刍议
少年中国之精神
中学生的修养与择业
赠与今年的大学毕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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