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译丛:山旅书札》:
在这么高的海拔,天寒地冻,冷风刺骨。当一名似乎是旅店派出的“无法约束的黑人”,把我及我毡制的行李包安置到一间所谓的“客厅”时,我十分高兴炉中仍然有些松木碎块在燃烧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说火车走后他会替我找个房间,不过旅店几乎都已客满,可能没有什么好房间了。客厅里挤满了清一色的男客。此刻已是晚上十一点了,从早上六点开始,我一餐也没吃。当我以渴望的语气问道是否可以有餐热饭及茶时,他告诉我,这种时间已经不可能有餐饭了;不过半小时后,那人回来了,带了一杯淡而无味的冷茶,以及一小片似乎已被许多人碰过的面包。
我问那个黑人杂役,是否能租到马,从酒吧立刻走来了一名男子,说他可以提供我的需要。此人是个典型的西部拓荒者。欠了欠身后,一屁股坐进摇椅,把痰盂拖到身边,切了块新鲜的口嚼烟草,起劲地嚼了起来,还一面把他那双满是污泥、塞着裤脚的长筒靴跷到火炉上。他说,他有既能“慢跑”又能疾驰的马,还有女士们较喜欢的墨西哥座鞍,可以让我在独自驰骋时确保安全。旅途规划确定后,我租了两天的马。这人佩戴了一个最初期移民加利福尼亚先锋的徽章,可是一旦某地对他来说变得过于文明时,他就又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可是,”他又说道,“特拉基不太可能再有什么改变。”后来有人告诉我,这里的人不太管正常的睡觉时间。对一个有两千人口①。而且大多是男人及临时驻足旅人的小镇而言,可供住宿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这里的床位,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几乎都有人占据。因此我发现,指定给我的房间及床铺都十分杂乱,到处挂着男人的外衣及手杖,脏污的靴子四处散置,屋角还有一管长枪。房间没有窗户可以透进外面的空气,可是我睡得很好,只有一次被一连串的喧闹声及连发三响的枪声吵醒。
今天早上,特拉基又呈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面目。昨晚的人群不见了,营火也只剩下一堆灰烬。一名瞌睡兮兮的德国侍者似乎是屋中唯一的人,开张的酒吧里几乎空无酒客,所谓的街道上也只有少数几个一脸睡意的人闲散晃荡着一一也许是因为星期天,可是他们说那会带来更多的人群及欢闹。公开的礼拜此时已绝迹,星期天也不工作了,这一天完全用来享乐。
我放了些必要的东西在袋中,在丝绸裙上又套上夏威夷骑装,外加一件宽大的罩衫,轻轻穿过“广场”溜到马房。那间马房是特拉基最大的建筑,有十二匹马分别安置在宽阔的车道两旁的马厩中。前一晚的朋友给我看了三个几乎没有鞍头的绒垫侧骑马鞍,他说有些女士会用墨西哥鞍的鞍头,可是在“这个区域”没有人以这种随性的方式骑马。他的说法令我感到困窘不安。若采用传统的骑马方式,我势必没法走远。就在我准备放弃这趟美好的“践踏”之旅时,这人又说道:“如果在世界其他地方人们可以随心所欲,那么在特拉基,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方式骑马。”真要为特拉基欢呼!随即有匹漂亮、高大的灰马被牵了出来,马背上铺着缀有银饰的墨西哥鞍,马镫上垂着皮穗,背上罩着一块黑熊皮。我把丝绸裙系在马鞍上,把罩衫收进小箱篮里,在马主人想出如何让我上马之前,我已经安然骑上了马背。马主人和一旁聚集的闲杂人都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诧的表情,倒是一副十分佩服的模样。
一旦上了马背,我的羞涩一扫而空。我穿过特拉基不规则的尖顶房舍及简陋小屋,这些房屋坐落在山边的空地,高山森林环绕,像是暂时的营地。穿过太平洋铁路后,沿着蜿蜒的特拉基河走了十二英里。这是一条清澈的山间急流,河中搁浅了许多锯好的松木,等待下一次涨潮时可以顺流而下。冰冷的河水喧闹作响,岸边没有下垂的青蕨或葛藤,急湍中植物的翠绿叶片也褪了色。周遭的一切都与明亮的天空和空气一般清澈,一直要到加利福尼亚后我才看到的闪亮阳光,再加上迎面拂来的强劲空气,把所有的疲乏一扫而空,赋予人无穷的精力。在特拉基的两侧,山脉像高墙般升起,山上林立的巨型松柏,如城堡,如布阵,如裙裾,如冠帽般铺天盖地四处蔓生。山墙偶尔分开,露出白雪覆盖的巅峰,耸立在蔚蓝无云的天空中。在这六千英尺的高处,你至少必须不讨厌针叶植物才行,因为此处除了有些松柏被砍除的地点长了些白杨,或者山涧的低岸边冒出些河杨之外,放眼所及,就只剩矮灌木、覆盆子、醋莓、野葡萄及湍流,其他就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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