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色》:
成长
那时天空堆满了旧物。轻的
是木绳。风刮起阔叶树的大袋子,
我们掉进去了,诞生即失去,
第一次惊叫就失去。笑着笑着,
非要藏进那迷乱,喉音——
改变了它,我们流着血走出来
浮桥上的太阳把河晒成了盐,
亮得发蓝的盐,吓坏绳子和早熟的脸。
她睁大眼睛望着那只很坏的手,
血在五个指头上闪亮。我们坐着
并不痛苦,只是起源带来惊讶和恐惧。
我够不着那对小乳房,她荡去,
回来的是木板上晃来晃去的
小小幻想。手抓得那么紧,仿佛
该来的来得太早,夜鸟飞走,
成熟的身体露出短衣,一次荡起
就撕开了所有的秘密。终究
掉下去了。为什么松手?那么突然。
水还是那样。秋天它变红,到冬天
就亮得像水银。从那以后
我和英在 S 地重逢,一同坐在秋千上
静静回想逃,躲开人类和看月亮。
因为死可能追上幻想,
已不能从高处大叫并松开手。
花开着。没有土地
花开着。没有土地,母亲
不是土地。只有台阶上的人,
弯腰,用木盆晒水,在石上捣苦艾草。
大风吹过,你坐在盐田
心事如盐。关于大地你能说什么
能否找到相似的事物?
你踏着大地的幻想
在词语中流亡。
你举出例子,那秋天的诗人
在格罗岱克,风车木翼断了。
没有大地,木翼断了,妹妹穿着白衣
走过一年一岁的田野,而你
拿起书本,血泊已经浸透书页
——你唯一的大地。
她来,手放在你脸上,云轻轻飘过
如果这是你的大地,开着花,白色的凤仙花
白是你早年的幻觉经验,坚实的
靠得住,你就不会失去。
在烫脚的石上,母亲
捣油枯,她年年晒水洗头,
用苦艾擦身,擦血和伤
这就是你寻找大地的理由吧——
那里生长着多根的人
血红色的旧河岸,妹妹的鞋
在红土路的光芒里发出噗噗的响声
那急促地踢着地上落叶的怪癖。
乱红
风吹红楹。乱了,
荡起,落去,落去还荡起
我捧起肉体,捧起你,
我的第一个词,——疯血开花。
在未犁的田野,
贫穷的家园。我要
看着你长大,看着你
从树上跳下来,坚实的乳房
慌里慌张,一下就撑破了衣裳!
掰开荚果,
细雨濛濛,我们
都要把这少年骨头还给少年。
你哭着跑了,像只
蹦蹦跳跳的小家雀;而我
仿佛,彷佛是那不明世界的乩身,
在这灰暗的人世
偷窥了那诗意的血,
它在我手上闪亮,我把它
放进嘴里。我要奔向悬崖了。
疯走的人,
奔向悬崖。
在镇卫生所,那翘腿的老郎中说,
不会的,你不会跳进大海像鱼那样游走。
一定是这样,见了血光
你把鬼推回树干,它急得大叫。
风吹红楹乱了一树血,
你的第一首诗,疯血开花。
她怯生生走来,你在黑暗中抓住一朵云。
那是你第一次看见她的内衣,
乱了,在红楹树下。
爱情故事
看见那块礁石吗?
红色的。据说海妖也是红色的,
她总是在黄昏的镜子里出现。
等你走,他们这么说。
我没有走。露天的桌椅
乱了。一个少年穿过防风林,
那边有人打鼓,用干树枝烧船,
拾针叶的女孩在火上跳房子。
他走上那块礁石,
我坐在椅上读英的故事。
你出现在他的背后:
——“想跳海吗?”
多年以前。我回过头,
你声音沙哑。他们是远远走来的,
我颤栗。每一个声音
简单,饱满,像风聚集了沙。
你说他们还会来吗?
面对海。水母成群的宫殿,
船佬在火上独白。我们
互道晚安。沿沙地走,
你一定说这天很平常,
他无法忍受夕阳下黄金般的海水。
我们是否永远在此地和彼时,
是否也可以倒过来说彼时此地?
起风了。你声音沙哑
好听。往事并不沉重,
海水涨上来。少年走了。
你看,礁石上又站了许多人
1987年,三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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