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作家谈人与人性》:
我们还在书中读到,穆罕默德二世①看到土耳其近卫军司令沙桑的部队被匈牙利人冲垮后贪生怕死,逃了回来,便把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沙桑二话不说,转过身,单枪匹马迎着敌人的先头部队不顾死活地冲过去,立刻陷在里面脱不了身。这种做法,可能不是为自己辩白,而是回心转意;也可能不是天性勇敢,而是狠上加狠。
前一天你见一个人视死如归,第二天你见他胆小如鼠,那也不必奇怪。或许是愤怒、是形势、是情面,是美酒下肚,或者是号角声响,又会使他鼓起勇气。他的心不是靠头脑可以鼓动的,而是环境激起了他的勇气。若是不同的环境又使他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也不要认为意外。
我们那么容易表现出矛盾与变化,以至有的人认为我们身上有两个灵魂。另有一些人认为我们身上有两种天性,永远伴随我们而又各行其是:一种鼓励我们行善,一种鼓动我们作恶;若只有一个灵魂或天性,绝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变化。
不仅偶然事件的风向吹得我任意摇摆,就是位置的更换也会骚扰我的心境。任何人略加注意,就会发现自己绝不会两次处于同一种心境。按照观测的角度,一会儿看到灵魂的这一面,一会儿看到灵魂的那一面。如果我谈到自己时常常有所不同,这是因为我看到自己时确也常常有所不同。所有这一切不同,都是从某个角度和由某种方式而来的。怕羞、傲慢;纯洁、放纵;健谈、沉默;勤劳、懒惰;机智、愚钝;忧愁、乐观;虚伪、真诚;博学、无知;慷慨、吝啬;挥霍、节俭……这一切,我在自己身上都看到一点,这要根据我朝哪个角度旋转。任何人仔细考察自己,就会看到自己身上,甚至自己对事物的判断,都有变化无常、互不一致的情况。我说不出我自己身上哪一点是纯正的、完整的、坚定的,我对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我的逻辑中的普遍信条是“就事论事”。
我一直主张把好事说成是好事,还把可以成为好事的事也往好里说,只是人的处境非常奇怪,如果好事不仅仅是指出于好的意图的话,我们经常还会出于邪恶的意图而在做好事。因此,不能从一次英勇行为就作出那个人是勇士的结论。真正的勇士在任何场合都会有英勇行为。如果有一种英勇的美德,而不只是一种英勇的冲动,就会使一个人在任何时候都会表现出同样的品质:不论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人共处;不论在私宅,还是在战场;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种英勇是表现在大街上的,另一种勇敢是表现在战场上的。他应该具有同样的胆量,在床上忍受病痛,在战场上忍受伤痛。在家里或在冲锋陷阵时同样视死如归。我们不会看到同一个人,在攻城时勇冠三军,在输掉一场官司或失去一个孩子时却像女人似的痛苦不堪。
一个人害怕别人的羞辱,却勇敢地面对贫困;担心会被理发师的剃刀割伤,而在敌人的刀剑面前奋不顾身,可敬可贺的是这种行为,而不是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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