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政治”还是“回归政治”:马克思与阿伦特政治哲学比较》:
马克思的政治哲学彻底抛弃了西方政治哲学的观念论传统和致思取向,使政治哲学从天上回到人间,把“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从而揭露人在“非神圣形象”——资本中的自我异化,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变资本的独立性和个性为活动着的人的独立性和个性,实现每个人的全面和自由发展。马克思敏锐地看到了这样一个启蒙理性的宣扬者们不愿看到的“事实”:作为创造了人本身的劳动,本来是人的自由自觉本性的确证和展示,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劳动却出现了异化,成了反对人的东西。“劳动对工人来说是外在的东西,也就是说,不属于他的本质;因此,他在自己的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体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体受折磨、精神遭摧残。”③因此马克思强调,要想解放人,仅仅实现“宗教解放”和“政治解放”还不够,还必须彻底解放“劳动”(生产)。依马克思之见,劳动作为人的对象化的活动,其目的是为提高和增进人的本质的,本身是进步的;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由于资本主义“交换原则”的扭曲,却成了滋生剥削的“唯一场所”。作为本来是人之为人的自由自觉本质的自我确证的劳动,却变成了资本增殖自身的手段:劳动“只是为资本而生产”而不是相反,由此导致劳动走向了自己的反面,而这也正是“资本主义生产的真正限制”。对此,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马克思一再申明一个观点:资本主义生产是历史的、暂时的、因而是必然灭亡的东西,但资产阶级经济学没有给我们提供一把理解劳动和资本分离的根源的“钥匙”。而“与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不同的地方是:马克思认为自己的任务恰恰在于找出理解劳动与资本对立的基础与原因的钥匙。”所以马克思坚决主张,为了使被资产阶级经济学颠倒的人与资本的关系恢复原状,无产阶级必须抛弃传统的“观念政治论”而代之以“劳动政治论”,从而通过“劳动的解放”来真正实现“人的解放”。
因此说,马克思从根本上扭转了西方的“观念政治论”传统,开辟了“劳动政治论”转向:马克思真正“反传统”的一个侧面主要是对“劳动的赞美”,“马克思是19世纪唯一的使用哲学用语真挚地叙说了19世纪的重要事件——劳动的解放的思想家”。按照阿伦特的理解,“劳动”是马克思政治哲学的三大支柱概念中的首要概念,它在马克思政治哲学中的奠基作用集中体现在“劳动创造了人本身”这一观点中:第一,意味着不是神,而是劳动创造了人;第二,人类自己创造了自己,意味着人性是人类自身活动的结果;第三,人类与动物的区别不是理性,而是劳动,人不是理性的动物,而是劳动的动物;第四,意味着迄今为止不是人类最高属性的理性包含了人性,而是传统所有的人的活动中最被蔑视的劳动包含了人性。马克思的这一观点,既是对传统的神的挑战,也是对传统的贬低劳动的挑战,还是对传统的对理性赞美的挑战。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独有标志不是“理性”,而是“有意识的活动”:“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自己的生命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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