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口述历史》:
一、父亲曾资助蒋介石南下广州我原姓汪,祖籍安徽歙县人。我看到族谱上记载,我们上代有人做过光禄大夫,还有一个文人叫汪藻,是南宋有名的文学家。汪姓在安徽是大姓,我父亲家是这个大家族里头的一脉。太平天国时候我的祖父移民到浙江奉化,其实就是逃难。离开徽州时,每一个人带了一块金砖。到了奉化,他们就用金砖,在奉化常昭村造了房子和祠堂。我父亲汪宝棠生于1882年,一家兄弟四个人,务农为生。我父亲六岁时就下地劳动了,放牛、割草,相当辛苦,生活很艰难。到十二岁时,他看到邻村青年到外地谋生,便也想到宁波去找活干,摆脱农村的艰苦生活。
父亲来到宁波找到一个打铁铺,跟师傅学打铁。
我们家乡有旬俗话叫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打铁师傅打的就是自己的心。一开始,我父亲当学徒,从十三岁做到十六岁。这三年里,他每天从早到夜地打铁,也没什么吃,零用钱也很少,空闲时候就算放假。一次,他在一家南货店里,看到家乡奉化的土菜,想买来吃时,碰到店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伙计,也是奉化人,姓王。他看到我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很可冷,就让他去他家里,烧点家乡菜给他吃。自此我父亲隔两三天就去他家。这个伙计,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的是女儿叫梅香。我父亲一直去他家吃饭,不好意思,就想着为人家做点什么。有时,这个姓王的伙计,把南货店多余的东西拿出来做小生意,补贴家用,我父亲看到了就和他一起做。相处时间久了,我父亲看到他家大女儿蛮好,那女孩也喜欢他,就订婚了。父亲三年满师后,师傅让他再做三年。
父亲觉得老做这个铁匠没出息,可又想不出自己除了打铁,还能做什么。这时,岳父对他说:“你和我女儿订婚了,应该有出息。我有个同乡在上海,你要不到上海去谋生吧。上海是黄金铺地,去上海的人都能发财。”父亲觉得这是条出路,说走就走。他一个人乘小船到了上海后,岳父的朋友对他说,你没其他本事,就去做码头小工。经介绍到十六铺码头做了脚夫,即码头小工。做脚夫就是船到码头后,把船上的货卸上岸,当时都是一人掮或两人扛,把货送上岸。掮货上岸要走跳板,跳板一颠一颠很难走。一开始父亲走不好,一下子跌到江里,人跌到黄浦江不要紧,爬上来就是了,货跌到江里就要赔偿。货比人重要。黄浦江货运繁忙,脚夫每天都有活干。脚夫的活重,饭量大,父亲一顿能吃两大碗饭,一碗黄豆汤,汤里难得放几根肉丝,就算不错的了。脚夫一天劳动下来,发一根竹签,一根竹签可以吃两顿饭。住的是“滚地龙”,就在十六铺码头旁。如果船没到,就一天没事做。
脚夫有帮口,都要抢生意。父亲的工头待人还算可以。所以,只要不怕苦,卖力干,勉强能糊口。父亲说,脚夫和种地两码事,种田用腰功,打铁用臂力,脚夫用肩功。
大船卸货后,有的还要用小船把货物运到浦东去。十六铺到浦东来回一个时辰,每条船上两个人。如果哪天有船缺船夫,父亲就顶上去摇船。他们大多数运的是棉花。
后来,父亲的一个朋友,在苏州河垃圾桥当工头,那边货物多,比较I亡,缺人手。他让父亲到苏州河去装货物,一天要装很多,挣的钱也多,父亲就在那里干了,活主要是把棉花打包后送到英国怡和纱厂、日本三井洋行和中国纱厂去,每包棉花有两百斤,很重。这样他干了五年苦工,老板看他干活卖力,为人老实,就提拔他做了工头。另外一个工头,姓王,是奉化王溆浦人,大同乡。他对我父亲说:“我们两个人都做工头,合起来就是大工头。”父亲觉得有道理,就两人合起来做大工头,做了几年。虽然,他剥削人家,但他对大家蛮好,大家也就对他好。但时间一长,他觉得做工头虽省力,却责任重又赚不了大钱,不如做商人。他认为,自己人头熟门路多,可以做棉花商人,便开了一爿裕丰棉花号,到浦东高桥、崇明等地设立收购站(旧称放“庄口”),收购棉农的棉花,打包卖给纱厂。这些纱厂他都认识的。他这时在上海无家,晚上无处睡觉,就睡在上海最大的宁波会馆四明公所。不久,结识了叶澄衷、虞洽卿等人。
后来生意做得比较大了,就加入了宁波同乡会,认识了更多的人,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兴旺。当时上海做棉花的商人不少,论实力父亲排到第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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