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水手行(多雷插图本)》:
风瑟① 沉思的萨拉呵!最令人快慰的便是: 你,腮颊偎着我臂膀,同坐在 这小小家宅旁边,眼前开满了 洁白的茉莉,叶片宽阔的桃金娘, (它们宛然是“纯真”和“爱”的化身!) 看天上云霞,刚才还明光照眼, 渐渐已暗了下来;黄昏星亮了, 璀璨而雍容(“智慧”就该是这样); 从那边豆田飘来的清香缕缕 真叫人心醉!世间竟这样悄然! 远方海水的幽幽喁语,向我们 诉说着宁静。
那简朴无华的风瑟呵, 纵长地,倚在敞亮的窗前——听吧,② 它是怎样被清风任情爱抚, 像娇羞少女对情郎半推半就, 甜甜腻腻地嗔怨着——其实倒像是 引诱他再放肆一番!此刻,风儿呢, 抚弄得更加大胆了,悠长柔婉的 旋律,起伏有如潋滟的沧波; 音响的魔力,曼妙而飘忽无常, 恍若出之于精魅——他们在暮色里 乘煦煦微风,飞离幻异的灵境, 那儿,旋绕着滴蜜的娇花,妙曲 没有脚儿却快捷,恰似乐园的 仙鸟,不停息,不栖止,振翮回翔。
我们身内、身外的同一生命, 是寓于一切活动之中的灵魂, 是声中之光,光中的如声之力, 是全部思维的节奏,是随处的欢愉—— 我想,谁又能不喜爱缤纷万象, 既然这世界是如此丰满多姿; 你听,清风在歌吟,而缄默的空气 是偶尔假寐于管弦之畔的乐曲。① 为此,亲爱的!午刻,我躺在那边 半山坡上,把肢体怡然伸展, 眼帘半闭着,也能看得见:阳光 在海上跳荡不定,晶亮如宝石; 我静穆冥想,冥想这一片静穆; 有多少不召自来、阻留不住的 思绪,和忽来忽去的无稽幻想, 一一掠过这慵懒温顺的脑膜, 轻狂,善变,犹如任性的雄风 在这驯服风瑟上扬威鼓翼! 又何妨把生意盎然的自然界万类 都看作种种有生命的风瑟,颤动着 吐露心思,得力于飒然而来的 心智之风——慈和而广远,既是 各自的灵魂,又是共同的上帝?① 可是呵,亲爱的!你以庄重的目光 向我投来了温和谴责——对这种 冒渎神明的念头,你不能不抵拒, 吩咐我:要谦卑恭谨,随上帝而行。
你呵,基督大家庭的柔顺女儿! 你也曾严正责备,剀切指明: 我那些冥顽邪孽的构想,无非是 从虚妄哲理之泉泛起的水沫, 涌现时闪闪有光,却终成泡影。
只要说到他,神奇莫测的他呵!② 我总是自觉有罪——除非我怀着 虔诚的畏敬,怀着深挚的信仰 将他礼赞的时候;他出于仁慈, 解救了我这迷途的、愚暗的、受苦的 罪人,给我以厚赐,让我拥有了 安宁,家宅,还有你,我敬慕的淑女1 1795年8月20日 十四行① 一友人问,当保姆初次 把我的新生儿抱给我看时 我作何感想,以此答之② 查尔斯!我迟钝的心中只有忧郁, 当我刚看到柔弱婴儿的小脸; 自己的往事,这孩子未来的境遇, 一齐在幽思冥想中隐约浮现! 而后呢,见他让母亲轻轻抱拢, 偎在她胸前(这时,她含泪微笑, 低下头,细看孩子的五官容貌), 我不禁神魂震颤,心意俱融, 给了他深情的一吻;阴郁的前尘, 殷忧的预感,都忘到九霄云外; 仿佛见到了翩翩天使的神态—— 他模样宛然就是你,至爱的亲人!@ 有这位母亲,孩子便可亲可爱; 有这个孩子,母亲更可爱可亲。
1796年 题一位女士的画像① 柔婉有如春日的浓香 随着清风而袅袅飘浮,② 风儿用沾了露水的翅膀 飞过樱草花盛放的溪谷; 恬静有如无声的幽夜 伴守着隐士高洁的梦境, 那映入河心的娟娟明月 在浅浪微波里摇摇不定; 愉悦有如晨曦在东隅 开颜欢笑着,光照山坡; 皎洁有如天鹅的雪羽 在银色潮流上翩翩游过。
谁能描绘出这干般风韵? 笑煞那仿制临摹的技艺! 萝拉呵!我却能传神写真,③ 因为——我以心灵为画笔。
1796年 这椴树凉亭——我的牢房① 也罢,他们都走了。我可得留下, 这椴树凉亭便成了我的牢房! 我早已失去了美的风致和情感—— 这些呵,哪怕我老得眼睛都瞎了, 也还是心底无比温馨的回忆! 此刻,我那些不可再得的友人, 在松软湿润的荒野,在山顶近旁, 正怡然漫步,也许,还盘旋而下, 走向我说过的那片呼啸的山谷; 那山谷幽深狭仄,林木蔚然, 中午才偶有阳光斑驳洒落; 细长的白蜡树,从一块岩石伸向 另一块,弯得像拱桥;它没有枝桠, 又湿又暗,几片枯黄的叶子 风来了也不摇摆,如今摇摆着, 是受到瀑布的激荡!我那些友人 正伫望一列墨绿的野蕨,蓦地 (绝妙的奇观!)野蕨都抖动起来, 还淋漓滴水,原来高处的青岩 也往下淋漓滴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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