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楚寒衣青

晋江明星作者，晋江积分榜总榜前百名作者。擅长创作悬疑推理类故事。其文风多变，情节激烈，描写生动，极具动漫画面感。读者稳定且长情。已出版作品：《归姝》《纯白皇冠》《纸片恋人》

无论哪一种，都很痛苦。

前者的痛苦漫长一些，后者的痛苦短暂一些。

非要选择的话，霍染因选择前者。

他开始思考，怎么能让铁钩的伤害最小化。

活着就有希望。

哪怕是最漫长的痛苦，与最微弱的希望。

 

第一卷 画里的日不落

 

01

宁市有两处公墓，一处老的，在老城区，叫庆山公墓。除了逢年过节，墓地总是冷清的，再盛大的太阳照在一块接连一块的墓碑上，也显现出一种阳光照不去的冷凝之意。

纪询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开着车到了这里，墓地晚上自然是关门的，理论上来讲，现在是拒绝扫墓的时间，但是毕竟没有人会认真在墓地里值班守夜，所以纪询轻松翻进了墓地，借着天上稀疏的星光，在一块块一模一样的墓碑中，找到属于纪语的墓碑。

黑夜将绝大多数东西都变成了模糊的剪影。

纪询凑得很近，才看见墓碑上属于妹妹的猩红名字。

纪语。他念着，又念一遍。

不用转头，他就知道，自己父母的墓碑伫立在妹妹隔壁，他的心抖了一下。这三年来，他来得不是很频繁，来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只是同碑中的人相对无言。

总归触景生情。

纪询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墓碑前蹲得过久了，他撑撑头，稳住心神，将带来的便携式录像设备，放置在斜上方的草丛里，摄像头正对着纪语的墓碑。

这还不止，他又拿出一个远程无线喇叭，埋在另一处的草丛里。

将两样东西处理好，纪询迈步正想离开，却一脚踢到了旁边的石头，石头“骨碌碌”地在地上滚了好长一段距离。

“谁？”一道声音伴着手电筒的光芒照向这里。

纪询赶紧蹲下，就近藏在身旁的大墓碑之后。

风吹得树枝唰唰作响，纪询突然感觉脚腕有点异样，他低头一看，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浮在空中，凝视着他。

他眨眨眼。

这下看清楚了，是一只通体漆黑、一双绿油油眼睛的黑猫在盯着他，这只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脚下。

“喵——”一声尖尖的猫叫响在墓地里。

“是野猫，吓我一跳。”

“不要一惊一乍的，鬼吓人不一定吓死人，人吓人真的会死人。”

风送来保安的闲言碎语，纪询将自己藏好，收回了挠着猫咪脖子的手，轻轻摸了摸猫的背脊，安抚救了自己一回的猫咪，抚着抚着，他忽然发现它的尾巴上方，有一块月牙似的秃斑。

纪询手一顿，想到了纪语。

纪语从生下来开始，右手虎口处就有一块指甲宽的月牙痕迹，看着像是被人掐出来的。每次有新同学、新朋友看见了，好奇地问她这痕迹从哪里来的时候，她十有八九要楚楚可怜地说一声 ：“是被我哥掐的……”

等到他们信了，纪语又笑嘻嘻地晃动手腕 ：“逗你们玩的，这是胎记，可爱吧，像不像小月亮？我家里只有我打我哥，没有我哥打我的道理。”

纪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追随着黑猫，想在黑猫身上找到属于纪语的更多痕迹，但原本老老实实蹲在他膝盖上的黑猫忽然一甩尾巴，四足一蹬，蹿入墓碑群，像一道烟般消失在黑暗中。

纪询倏地站起身来，想要追上去，但已经失去了猫咪的踪迹，他再看向四周，保安和灯光都不见了，好像黑猫完成了帮助他的目的，就立刻消失了。

纪询又站了几秒钟，而后他原路返回，翻出公墓，回到车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屏幕一闪，表示和摄像头成功连接，纪询在车上准确看见了墓地里的情况。

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孟负山会出现。至少在纪语的忌日，他会出现。然后……

纪询将手搭在电脑上，他的指尖在电脑的键盘上打转。

孟负山一直在调查纪语的事情，纪询知道，但不在意。对于纪语，对于那起案子，他在当年就调查过了，得到了准确无误的结论。

孟负山随后的所有调查，对他而言只是十二个字 ：没有必要，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纪询突然想，也许霍染因的评价没有错，我确实自负，我确实觉得世界上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是傻子。因为我亲自调查过了，我得出了结论，我结案了。所以我再也不关心孟负山去查什么，查出什么。

但是，除夕夜霍染因的话将他弄得心烦意乱。

他想着还是来找孟负山聊聊吧。聊一聊，也不花多少时间。

他吁上一口气，正准备好好干回熬夜盯梢的活儿，手机忽然响了，想谁谁到，霍染因发来消息。

阴阳怪气的大方小气鬼 ：你现在在哪里？

大年初一能去哪里？纪询看眼时间，晚上 10 点多了。

“在家赶稿。”他发了条语音，“难为我家编辑大年初一拜了早年后紧接着就是催稿，我痛定思痛，不能让人难做，所以年初一就开始赶稿了。”

他发完消息，等着霍染因回复。

但霍染因迟迟没有回复。

纪询也并不知，自己家的楼下正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霍染因的车子。

驾驶座里，霍染因抬头瞧了眼一丝灯光也没有的纪询的房间，又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里，黑色的方块字仿佛是对他的一本正经的嘲讽。

 

02

大年初一的夜晚悄然无声地翻了篇，等到 2 月 9 日，天还雾蒙蒙的时候，百无聊赖地在车中熬了一夜的纪询，忽然看见有一抹影子出现在摄像头中。

影子是灰色的，只占据镜头的一角，仿佛天空中的雾气凝结成了固体，正沉沉地缀在屏幕的一角。

歪在驾驶座上的纪询坐正，从斜着看屏幕，变成正着看屏幕。

影子消失又出现。它再出现的时候是在摄像头的正中央，纪语的墓碑前。

这时摄像头已照出影子的全貌。那是个穿着灰色外套的人，他戴着棒球帽，手里捧着一束小雏菊，在墓碑前蹲下。

黑色的棒球帽遮挡了摄像头，将灰色外套的模样完全遮挡，纪询只能窥见夹在他嘴间的烟头。

纪询从座位上倏忽坐直，他确信不疑地认出了出现在视频中的人的身份！

他关掉电脑，将监控画面同手机连接，随后迅速往墓园去。

但就在他刚刚翻过墓园还没敞开的大门的时候，摄像机的镜头忽然一阵晃动，接着，一张阴鸷冷峻的面孔出现在镜头之中，他微微眯着眼，眯起的眼睛如同两柄平直的刀刃，透过镜头直射纪询。

镜头中的人正是孟负山。短短一分钟，他已发现了藏在草丛中的摄像头！

接着镜头剧烈晃动，他的手机屏幕上出现杂草，然后是一双有着狰狞花纹的鞋底——孟负山的靴底。

靴底只出现两个瞬间。第一瞬间是纪询见到它，第二瞬间是它踩上镜头。

它重重踏下来的那一刻，纪询仿佛听见镜头的碎裂声，他的手不由自主地

颤动一下，仿佛被人隔空给踩着了。接着他对着手机上的黑屏骂一声 ：“该死！”

镜头被踩坏了！

纪询立即连接上另外一个无线信号。昨天晚上他除了在草丛中放置摄像头之外，还放置了个无线小喇叭。

他通过喇叭和孟负山对话 ：“舟航顺济，风定波平，真是土气的邪教口号。孟负山，这就是你暗示我的唐景龙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吗？”

又是“啪”的一声。

啧，真是毫不意外，估计孟负山又来一脚，将喇叭给踩碎了吧。

但这时候，朝着目的地奔跑的纪询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

人类是个会学习的物种，聪明的人更有着出类拔萃的学习能力，第一次在踩碎电子设备前还要观察一眼的孟负山，在第二次行动中，毫无疑问会沿用并简化第一次的成功经验。

也就是说，孟负山这回会一眼不看，直接将喇叭踩碎——那就正好，一步踏入他的瓮中。

纪询赶到现场了。

穿着灰大衣的孟负山果然没走，不止没走，他的身影似乎还僵在了纪询放置喇叭的地方。

纪询不跑了，两手插兜，闲庭信步，轻轻松松跨过最后几个台阶，来到孟负山身旁。

他自背后拍了下孟负山的肩膀。拍下去的时候，他还玩味地回忆起上回两人在小巷中的见面。

那时候孟负山也在他背后，徐徐自黑暗中出现。虽然迟了点，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吧？

一道劲风袭来。孟负山直接提腿后踢，如同马尥蹶子。但如果孟负山算一匹马，这匹马绝对是性情最暴烈的那一匹。

纪询脑海中的杂念没有影响他的反应，他迅速后撤，让行动不便的孟负山这一脚直接踢空。

对方当然行动不便——任谁一脚踩了强力胶，被粘在地面上不能动弹，都必然行动不便。

由此可见，经验主义害死人。

纪询后撤两步便再度向前，他伸手向后腰处低喊一声 ：“小心，枪！”

孟负山身体僵住一瞬，但立时做出更为剧烈的反应，只见他猛烈一挣，终于将被强力胶粘住的鞋底挣开！

电光石火，纪询也拿出别在后腰的防狼喷雾，对着孟负山的面孔连喷两下。

孟负山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他顿时双眼眯起，猛烈咳嗽，一直咬在嘴里的香烟，也在这时候掉在地面。他怒骂一声，但总算挣脱了束缚的孟负山没有束手就擒的意思，直接反身，一步跳过三个台阶，想要从墓园逃跑。

纪询的第二道喊声紧接着响起 ：“霍染因，帮我抓住他！”

这不过是虚晃一枪。

但前方的孟负山的行动果然迟疑了，被防狼喷雾喷中的他双眼通红，连辨别道路方向都艰难，何况观察周围有没有人埋伏！

就是这时，纪询从后赶上，借着跑跳的冲力，直接将孟负山按压在地！

孟负山剧烈挣扎！

纪询其实已经有些压不住孟负山了，颓了三年的身体，要和孟负山、霍染因这种总是在一线搏斗的人相比，实在没有多少胜算。

不过好在，人类和动物的一大区别就是能否使用工具，而人类和人类的一大区别，是能否正确使用工具。

纪询掏出路边买的塑料手铐，直接给孟负山铐上。

他再度拉出霍染因，霍染因今天总被他利用 ：“来自我警察弟弟的手铐，好好待着吧。”

孟负山的挣扎渐渐缓慢了。其实只要他再用力挣一挣，他就会发现，塑料手铐发出脆响，直接崩坏了。

还是那句话，经验主义害死人。纪询想着。

半晌，孟负山冷笑一声 ：“纪询，我以为你是来找我聊唐景龙的事情的。”

纪询语气温和道 ：“我确实是。”

孟负山说 ：“用这种方式？”

纪询回道 ：“比不过你当初拿刀子在我脸上晃。”

“是拿刀子的光在你脸上晃。”孟负山咬牙纠正，“纪询，搏斗就搏斗，用强力胶和防狼喷雾，你的手段越来越女人了。”

“手段还分男人女人？”纪询一声哂笑，“不要让人笑你越来越输不起了——再说，我的厉害之处难道在于我能打？”

孟负山保持沉默。

“那么我们可以开始说正经的了？”纪询问。

“不要那么多废话。”孟负山回应。

今天的孟负山比上回暴躁很多，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当然没有了之前的闲适。

“那就简单说说吧。关于你曾经说的‘唐景龙不简单’的事情——不好意思，我没傻乎乎地跑去自己费心调查，那也太累了，不过通过推理也能猜到八九分。

第一卷 画中的日不落  001

第二卷 揣想的烦恼诗  185

番 外 卧底      3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