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之妖》:
晚风吹来欢乐的歌 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每一天也就这样平淡无奇地度过,一天和另一天并没有多大的差别,又一直居住在同一座城市,做着同一份工作,却突然发现,这座城市变了,好像一下子所有的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电视里一个大家都很喜欢的广告是“喜欢上海的理由”,喜欢上海可以有很多很多理由,可能真的有很多人喜欢上海,上海又一次成为一座移民城市,各色人等,五方杂处。在这座城市里,英语和普通话是通行的语言,而上海本地话倒似乎是少数民族的土话了。
这种人潮汹涌欣欣向荣的情景,可能很容易让人想起昔日的上海,想起上海曾经的繁华,而那繁华是有些香艳的,酒吧、爵士乐、舞女、少奶奶……那沙哑的“夜上海、夜上海”的歌声,让一种淫靡的意象随风飘舞,夜上海是销金窟是温柔乡的想象也就由此而深人人心,作为一种文学想象而虚构的历史,上海生活的细节也就从此被不厌其烦地描述,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这样一次一次反复绘声绘色的述说,使叙述者和听者观者都以为过去和现在似乎是没什么区别的,只不过时间走了一圈以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热衷于怀昔日夜上海之旧的人,好像遗忘了什么,臆想让他们成了洋场阔少、豪门千金,或者其他有权有钱有闲的人物,在那个销金的温柔上海梦死醉生。
人们在集体怀旧,张爱玲经常被提起,因为她的那些描写昔日上海的文字。其实,张爱玲有一句名言,用来形容那时的上海倒是非常贴切的,她说,生活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将“生活”换成“上海”,昔日上海就会被诠释得十分到位。
爬满虱子的华美,也亏她想出来。我想,她是想表现一种复杂,一种纠结在一起难以言说的又对立又密不可分的情境。
我篡改了张爱玲的话,是想说那个上海不是复杂的例外,而是因为复杂,因为难以言说,便充满了可能,也充满想象,在那些过去的或隐或现的事物中,可以捏造各式各样的故事,欢笑和眼泪搅拌在一起并不能说明快乐和悲哀,天堂和地狱也不是离得那么遥远,它们共存于—个空间。只是,乐园并不属于每一个人。
在上海日新月异的日子里,一个偶然的机缘,我得到一本半个世纪前的画册,一本一点都不时髦的画册,它是被某单位图书馆清理掉的,没人再要它了,大概翻它的人从来就很少,借阅记录为零,它破旧黯淡,虽然是精装本,但布面已损,内页发黄,只是红漆书名还依旧鲜艳着,一副朱颜就是不改的样子。
我被书里的地名和照片吸引。书发行于1952年12月,在整整50年后的这个2002年的12月出现在我的面前,似乎预谋般的,要讲一些与现在时髦的旧上海故事不一样的故事。
这是一本关于土地的画册,1949年以前上海郊区土地所有者和使用者的情况实录。当然,任何一种叙述都带有叙述者的观点,因此,所谓实录也不可能完全绝对真实地记录历史的真实,但是,相对真实肯定是存在的,撇开叙述者的立场不说,照片和当年的文件总还是事实吧。
曾经有人认为中国封建是北方农村的事,而“江南无封建”,“江南地主文明”,不是吗,像上海这样的地方,那样的繁华,以至于后来人们总是要忍不住回忆过去的好日子,动辄东方巴黎、远东明珠,这应该是当时中国最开化的地方。是的,如果只看现在流行于坊间的时尚读本,你就会由衷赞叹那时的上海,上海的玉叶金枝,上海的雪月风花。有时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生几十年,可以亲眼目睹上流阶级的优雅,穿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看不见的虱子,去赶那一时代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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