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莱子传》:
数月后,莱子在鄢邑之外的一片平民杂居区安了家,举家住了下来。
莱子家房子梁矮墙低,只有一进一出,独门独户,一圈用荆条织的篱笆围起一座不规则的矩形院落。院落正面,不高不矮,用几根木头撑起一座门楼。院内,坐北朝南的主房,是三间黄褐色草房。屋里,两道用稻草帘搭建的隔山,把房东、西两间隔开,东室是莱子夫妇的卧室,西室是父母莱樵夫妇的卧室,中室是正堂,作客厅又兼作书房,中室和西室各在适当的位置放着髹漆的木桌椅。西间一圈靠墙的书架上,堆满不少竹书,虽然简陋,但略显文气而清雅。主房前面,靠左靠右各有两间偏室,一样都是茅草屋,只不过略矮些,左室是仆人的住处,右室是厨房。堂前院子中央,是一片用石夯垒打而成的平地,天晴时一家人在此读书、吃饭,包括小孩在此戏耍、玩乐。室外草坪,长着一大簇刚健俊秀的绿竹,石板上摆放着一盆盆野菊花。眼下时节,正是菊花盛开,平素自然,芬芳明媚,别有一番滋味。
莱子每每在忙完了家务活和读书之余,都想到城郊鄢河边走走。那里地势低平,流水潺潺,极目四望,天空高远湛蓝,与天更近,宇宙间活生生就我一个人,我就是整个世界。久而久之,这便渐渐成了莱子的一种习惯,有时候,有朋友相伴更好,没有朋友,他也不期待,偶尔族人相遇,也无非是几句寻常话后便离散而去。这是长期在楚人的监视下养成的习惯,一个人在极目四顾、恣意自然天地时,渐渐地有了一种忘食忘贫忘忧的平和、随性和坦然。
莱子是个很实际的人,性格温顺持重,不惹乱子,尽量保证一家人能平安过日子。莱子的处世之道与当时许多儒学士子一样,明哲保身,“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国家政治清明时,可以有官做而不被社会埋没,国家政治昏暗时不做官,不致遭到刑罚、杀戮。一年来,莱子携父母、妻子、儿子在鄢邑过着既耕且读的生活,饿了吃点粗茶淡饭,渴了喝点白开水,倦了就蜷起膀子当枕头甜甜地睡上一觉,日子虽平平淡淡,一家人倒也是活得自由自在、淡定快乐。
这年冬天,一场大雪降落,天地间充满着可怕的冰冷,千里江山一下子被琼楼玉宇包裹起来,白茫茫的山野、村庄、树林,千树万树,全都开满了洁白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一朵朵,像极了冬之梨花。早饭时候,莱子家门前来了一个讨饭的小男孩,八九岁样子,又黑又瘦,满是黑灰的脸上挂着两溜鼻涕,一件小袄破烂不堪,腰里束一条草绳,破鞋上系着草带,下身的裤子烂得只剩半截,眼巴巴地朝屋里看着。莱樵从堂屋里走出来看见要饭的小孩子,说饭还没做好,孩子悻悻转身走了。莱子折身到厨房一看,妻子正揭开锅盖,刚够一家人吃的馍刚刚蒸好!莱子忙抓了一个大馍就去追赶那个讨饭的孩子,谁知竞追了两里多地才追上。莱子将馍递给了孩子,并问他的家人情况,孩子只瞪眼望着他并不回答。这时,村头走来一个戴着麻布帽的老人,莱子向老人打听这个孩子的情况。老人告诉莱子,这孩子的父亲前年就因征兵戍边,至今未回,孩子娘殁于年初的瘟疫,家里没有其他什么人,是个孤儿,四处流浪,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这年头,战事多多,像他家这种情况的不在少数,这一带平民百姓家的成年男子全去服了兵役,许多丧身疆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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