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岛(英汉对照 第3版)》:
第一章 “本葆将军酒店”的老水手 尽管他衣服破旧、说话粗鲁,他那样子绝不同于一般水手,而像是一个大副或船长,习惯于命令别人,有时甚至打人。推车来的那个人告诉我们说,他昨天早上乘邮车到“乔治皇家旅店”,向人们打听沿岸有什么酒店,我想他是听到我们这家酒店口碑不错,位置偏僻,所以就选中了这个地方。这就是我们对这位客人的全部了解。
他通常沉默寡言。白天他挎着铜制望远镜在海湾和峭壁上四处转悠,晚上坐在客厅里靠近火炉的一个角落,猛喝朗姆酒。有人跟他说话,他大都带理不理,偶尔会突然狠狠地抬头瞅上一眼,而且鼻子里发出雾笛一样的声音。没多久,我们和到酒店来的人都明白了,还是少理他为好。每天,他蹓跶回来,都要问是不是看到有什么水手路过。起先我们还以为他问这问题是想找自己的同伴,但最后我们开始明白他是想躲他们。每当有水手在本葆将军酒店留宿(这是常有的事,因为他们可以沿着海边公路去布里斯托尔),他在走进客厅前总要透过门帘向里张望。只要有水手在场,他肯定总是不声不响。至少在我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了,因为有一天他把我拉到一边,许诺说,只要我“时刻留神一个独腿水手”,那水手一露面,我就告诉他,他就会在每个月的第一天给我一枚四便士银币。等到一个月过去,我去向他要报酬时,他常常只对我鼻子出气、低头盯着我;但不出一星期,他一定会改变主意,把那枚银币送给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留神那个“独腿水手”。
独腿水手的幻影折磨我的那种滋味就别提了。每当雷雨交加的夜晚,狂风摇撼着我们的房子,海浪在海岸边和峭壁上怒号,我常常在梦里看到独腿水手无计其数的奇形怪状和各种各样的狰狞表情:他那条腿时而被齐膝砍断,时而又被齐根砍断,时而他又变成了生来就只有一条腿的恶魔,而且那条腿长在身体中央。最可怕的是他在我的梦里又跳又跑,追我跑过篱笆和沟壑。总之,为了每个月得到那四便士银币,我付出了非常沉重的代价。
尽管我一想到独腿水手就胆战心惊,但对船长本人远不像其他认识他的人那样害怕。有些夜晚,他喝了大量的朗姆酒,晕晕乎乎,有时常常旁若无人地唱起那些古老、粗俗、狂放的水手歌;但有时他会嚷嚷着让大家干杯,并强迫这些被他吓得浑身哆嗦的人听他讲故事或跟着他一起唱。我常常听到房子随着“哟嗬嗬,来一瓶朗姆酒”的歌声而晃动。所有的房客为了身家性命,害怕死亡降临到他们身上,都跟着一起唱,而且一个比一个唱的声音大,以免挨骂。因为在发酒疯这些时候,船长最霸道:他常常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要大家安静;谁要想提问,他就大发雷霆;如果没人提问,他又认为没人听他讲故事。直到他醉得昏昏欲睡踉踉跄跄回房睡觉,才会让大家离开。
最让人害怕的还是他的那些故事。那些故事都非常可怕;什么绞刑啦,走舢板啦,海上风暴啦,加勒比海的海盗啦,还有他们的野蛮行径和他们的巢穴。
根据他自己的叙述,他跟上帝放在海上的最邪恶的人混了一辈子。他讲这些故事用的语言和他描述的那些罪恶一样,让我们这些朴实的乡下人震惊不已。
我父亲总是说,酒店肯定会破产,因为他在这儿横行霸道,又是欺压又是羞辱,吓得人们躺在床上还哆哆嗦嗦,所以他们很快就不会来了;但我却认为,他住在这儿对我们确实有好处。尽管人们当时胆战心惊,但回头一想他们却非常喜欢;这对宁静的乡村生活是一种很好的刺激。甚至有一帮表面上钦佩他的年轻人称他为“真正的船长”和“真正的老水手”。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确实会让我们破产,因为他周复一周、月复一月地住在这儿,因此他给我们的钱早已花光。然而,我父亲却鼓不起勇气再向他要房钱。父亲只要一提起交钱的事,船长就会从鼻子里发出雷鸣般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咆哮,瞪眼看着我可怜的父亲退出房间。我曾看到父亲被这样断然拒绝后绞手难过的样子,而且我敢说敢怒不敢言的恐惧一定大大加快了他的不幸早逝。
船长住在我们这儿那些日子,除了从一个小贩那儿买过一些长袜,衣着没有任何变化。他的帽子的一个角已经耷拉了下来,他就任凭它悬在那儿,尽管刮风时很不方便。我还记得他那件外套的样子。他在楼上房间里亲手对它缝缝补补,补到最后就只剩下补丁了。他从来不写信,也从未收到过信,他也从不和人交谈,除非朗姆酒喝多了,他才会和住在酒店里的邻居们说说话。我们谁也没有见过他打开过那个大水手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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