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的石头》:
马琳,马琳 认识马琳,我得感谢被炒鱿鱼。
五年前,我在上海天涯路旅行社实习。门市头头整天黏糊一个湖南来的女实习生,大概觉得我碍事,就以不会讲上海话为由,给我开了一张实习合格证明信让我“提前回家白相(上海话,玩儿)。”母亲不希望我提前结束实习,怕在家闲出事儿来,就托朋友介绍我到上海新港大酒店打工。
我被分配在西餐厅。
西餐厅的服务对象绝大多数都是外国海员,一个个鹰钩鼻子鹞子眼,带着海洋的浩瀚之气,很会花女孩子,会说的几句中文都是什么“你是东方美女”“你好性感”“我可不可以单独约会你”。其实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既没有抢眼的美丽外表,也谈不上性感,他们花也是白花。我天生不喜欢外国人,根本不可能跟他们出去约会。当然,我妈也把我盯得紧。
西餐厅着实让我新鲜了几天。换上宝蓝色小西服,扎上黑底白点小领结,口袋装着打火机、开瓶器和笔,忙前忙后挺像回事。可没过几天就觉得无趣,一无趣就觉得郁闷。每天上班,顾客点菜我写菜单,顾客点酒我启瓶盖,顾客抽烟我来点火,熬到下班就想找个人猛说一通国语,我不愿意这个人是我的母亲,而那时下班之后,我面对的只能是母亲。
母亲总想让我吃点苦,见我穿着高跟鞋一站就是八小时,脚肿得像馒头,又心疼得不行。下班回来,母亲给我端热水泡脚,按我的口味做点好吃的。很快我就烦了她的老三样:清炖三黄鸡、麻辣鱼块和糖醋藕片,我说只想吃家乡回民饭店的羊肉炒面。母亲一听高兴了,说好办,我们所在的新港中心街新开了一家回民饭店,想吃炒面现在就去。
新港面朝大海,海岸造得很精致,像是为了不负海岸的美,天空经常出现惊世骇俗的云。走在中心街,总有海风裹挟的鱼腥灌人鼻腔,让我烦透了来自深海的鱼类,一辈子不沾海鱼也不后悔。当地人不同,对深海的鱼有着不可理喻的偏爱,哪怕看上去已经不够新鲜,也笃悠悠地往兜里装、往家里拎。
到底是湖北的回民,打小我就偏爱牛肉汤、羊肉面之类的东西。
回民饭店门面不大,门框陈旧,在整条街很不起眼。店门外支一个自制的横槽铁烤箱,炭火正旺,一个戴白帽的小伙儿握着两把羊肉串烤得嗞嗞冒油。母亲让我看烤羊肉串的小伙子像不像童星阿尔法。我瞅了一眼,觉得很像。
小伙儿扭脸朝我们笑笑,说他叫马琳,问我们想吃点什么,请到屋里坐。我说:一盘羊肉炒面。
马琳喊尔萨,尔萨说下着面条呐。马琳又喊小季(后来知道不是小季是小弟)来替他盯会儿烤箱,他要炒面了。
给我们倒了两杯水,马琳进厨房。他看上去一米七六左右,面部轮廓很像阿拉伯人,只是线条要比阿拉伯人柔和,面庞红润,像熟透的红富士,黑眼仁大而晶亮晶,清澈得山泉似的,眼眶稍稍下陷,鼻梁挺括、鼻翼丰盈,嘴唇红润厚实,说话时眼睛含满笑意,嘴角往里嵌,略带点女孩子的妩媚。
大概一刻钟左右,一盘香喷喷的炒面搁在我面前。马琳问我母亲吃点什么。我说我妈晚上不吃东西,怕胖。
马琳炒的面很可口,搁了不少羊肉。我咬了半截面条咀嚼几下说:好好吃哦!马琳揉着抹布说喜欢吃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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