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代表作
《童年》是高尔基自传体小说三部曲中的第一部,也是高尔基写得投入富有魅力的作品。
阿廖沙三岁时父亲死于霍乱,母亲带着他到外祖父家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父子、兄弟、夫妻间勾心斗角,为争夺财产甚至为一些小事常常争吵斗殴。外祖父喜怒无常,脾气暴躁,凶狠地毒打外祖母,把阿廖沙也打得失去知觉。外祖母对阿廖沙非常慈爱,给他讲传说、童话和民间故事,随一切生活压力而毫无怨言。母亲被迫改嫁,几年后患肺结核病去世。外祖破产后阿廖沙被迫流落人间,开始独立谋生。
小说真实地描述了阿廖沙苦难的童年,深刻地勾勒出一幅十九世纪俄国小市民阶层庸俗自私、空虚无聊的真实生动的图画,同时又展现了下层劳动人民的正直、纯朴、勤劳。书中塑的外祖母形象是俄罗斯文学中光辉、富有读音的形象之一。
《童年》:
在昏暗窄小的屋子里,我父亲躺在窗下的地板上。他穿着白衣服,身子显得特别长;他光着脚,脚趾奇怪地叉开着;令我感到亲切的双手静静地放在胸前,手指也弯曲着;他快乐的双眼紧闭着,上面盖着圆圆的黑铜币;他和善的脸孔发黑,龇着牙的怪相让我害怕。
母亲上身赤裸着,下身穿条红裙子。她跪在地上,用我喜欢锯西瓜皮的小黑梳子把父亲柔软的长发从额头梳到后脑勺。母亲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声音低沉嘶哑。她浮肿的灰眼睛仿佛融化一般,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外祖母拉着我的手。她圆圆的身子,大大的脑袋,长着一双大眼睛,松软的鼻子让人忍俊不禁。她一身黑,身子柔软,人特别有趣。她也哭着,哭声有点像特意在为母亲和谐地伴奏。她浑身发抖,拉着我往父亲那儿推。我硬撑住不去,而且直往她身后缩。我又害怕又难受。
我从未见过大人哭,也弄不懂外祖母不停念叨的话: “跟你爹告别吧,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他死了,亲爱的,死得不是时候,还没到该死的年龄……” 我得过一场大病,初愈不久。生病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父亲高兴地照料我,后来,他突然不知跑哪儿去了,外祖母,一个奇怪的人,替他来照料我。
“你打哪儿来?”我问她。
她答道: “从上面,从尼日尼来,不是走来,是坐船来的!水上可没法走,小鬼。” 她的回答既可笑又令人费解:楼上的屋子里住着几个染了头发的大胡子波斯人,地下室里则住着个卖羊皮的黄脸卡尔梅克老头。顺着楼梯可以从栏杆上往下滑,一旦摔下来,就会摔个倒栽葱,这我很清楚。
但这和水有什么关系?一切都颠倒了,让人啼笑皆非。
“为什么说我是小鬼?” “因为你唧唧喳喳。”她笑着说。
她说话亲切、愉快、流利。从见面第一天起,我就和她交上了朋友。可现在,我却巴望着她快点把我领出这问屋子。
母亲让我感到压抑。她的眼泪和嚎声在我心里引起一种特别的恐慌。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她一贯严厉、沉默寡言;平素穿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平平整整,块头大得像匹马。她身体强壮,胳膊上的劲大极了。可现在,她却浮肿得难看,而且衣衫不整。她身上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原来梳得平平整整,像一顶浅色的大帽子的头发,此时披散在裸肩上,披落到脸上。编成辫子的另一半头发来回晃动着,不断触到父亲沉睡的脸上。我在屋里已站了很久,但母亲看都不看我一眼:她号啕大哭着给父亲梳头,简直泣不成声。
几个乡下的税民和一个岗警向门里张望着,岗警生气地喊着: “快点收拾!” 窗户上蒙着深色的披肩,它像帆一样被风吹得鼓起来。有一次,父亲带我乘帆船去兜风,突然打了一声雷,父亲笑了起来,他用双膝紧紧地夹住我,喊道: “没事儿,不要怕,葱头!” 突然,母亲从地板上吃力地挺起,随即又慢慢坐下去,仰面朝天躺下,头发散落在地上。她紧闭着双眼,苍白的脸色发青。她像父亲一样龇着牙,声音吓人地说: “关门……阿列克谢,滚出去!” 外祖母推开我,跑到门口喊起来: “亲爱的人们,不要怕,不要碰她,看在上帝分上,你们离开吧!这又不是霍乱,是生孩子,行行好吧,老兄!” 我躲在箱子后面阴暗的角落里,从那里看着母亲在地板上打滚,哀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外祖母在她身边爬来爬去,温和而高兴地说: “为了圣父和圣子!瓦留莎,挺着点儿!……圣母会保佑你的……” 我感到害怕。她们在地板上围着父亲忙得不可开交,推他、呻吟、叫喊,可父亲却纹丝不动,似乎还在笑。她们在地板上折腾了很久。母亲几次想站起来,却又坐倒在地。外祖母像一个柔软的大黑球,从房间里滚出滚进。随后,暗处传来一阵婴儿的叫声。
“谢天谢地!”外祖母说道,“是个男孩!” 接着,她点起了蜡烛。
我那时大概是在角落里睡着了,其他的事都不记得了。
我记忆中的第二幕是一个雨天,在墓地荒凉的角落里。地面泥泞不堪,我站在打滑的斜坡上,看着放父亲棺材的墓坑。坑底积了许多水,还有几只青蛙,其中两只已蹦到了黄色的棺材盖上。
我、外祖母、浑身湿漉漉的岗警和两个拿着铁锹怒气冲冲的乡下人站在墓边。温暖的雨点细如珠玑,把大家都淋湿了。
“埋吧。”岗警说完,走到一边去了。
外祖母用头巾捂着脸哭起来。乡下人躬下身子,开始迅速地把土铲进墓坑。坑里的水啪啪作响。青蛙从棺材上跳下来,往坑壁上挤,几团土把它们打到了坑底。
“走吧,廖尼亚。”外祖母抓着我的肩膀说道。
我不想走,从她手下滑了出来。
“你呀,上帝。”外祖母不知是埋怨我还是在埋怨上帝。她低着头默默地站了很久。坟墓已经和地面比齐了,她仍然站着。
几个乡下人用铁锹把泥土拍得啪啪作响。一阵风飞至,吹散了雨点。外祖母拉着我的手,领我去远处的教堂,教堂周围插着许多黑色的十字架。
“你怎么不哭?”她走出围墙后问我,“你应该哭的!” “不想哭。”我说。
“算了,不想哭就不哭呗。”她小声说道。
真怪,我很少哭,即使哭,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受了委屈。我哭的时候,父亲总是笑我,而母亲则会大喊: “不准哭!” 后来,在宽阔肮脏的街道上,我们坐着轻便马车穿行于深红色的房屋之间。我问外祖母: “青蛙会爬出来吗?” “不会,它们已经爬不出来了。”她答道,“上帝保佑它们!” 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没有如此频繁而又亲切地提及上帝。
几天后,我、外祖母和母亲搭上了轮船,坐在小舱里。我刚出生的弟弟马克西姆死了。他躺在桌边,身上裹着白布,扎着红带子。
我别扭地坐在包袱和箱子上,透过状如马眼的圆凸玻璃望着窗外。湿漉漉的玻璃外面很浑浊,泛起泡沫的河水不停地流淌着,不时飞溅起来,溅到玻璃上。我不由自主地跳到地板上。
“不要怕。”外祖母说着,用柔软的双手轻轻举起我,重新放在包袱上。
水面上弥漫着灰蒙蒙的湿雾。远处刚现出一片黑地,旋即又消失在雾中,消失在水中。周围一切都在晃动。只有母亲双手抱着头,靠着墙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她的脸色阴暗铁青,瞎子一般,她的眼睛紧闭,始终保持缄默,简直形同陌路,就连她身上的衣服我都感到陌生。
外祖母不停地跟她小声念叨: “瓦莉娅,你还是吃点吧,就一点,啊?” 母亲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外祖母和我说话时哨声细语,和母亲说话时声音可挺大,但有点小心,畏葸,且言语不多。我觉得,她怕母亲。这一点我懂,我和外祖母因此更加亲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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