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女传》:
熊横猜想卢老爷先不明说,是怕他认生不肯来,此时天已黑,叫他再没法推托,于是就答礼道:“老先生如此殷勤,叫我无话可说,你我萍水相逢,就让我接受这么高贵的接待,实在惭愧!”
卢老爷本是个知情达理的人,他说:“年轻人,从你的举止风度来看,我这微薄的招待,恐怕还不能适合你的身份。不过,这一带根本找不出一个能让你住得舒服的地方,也只好委屈你了。”
顷刻之间,仆人们把酒菜都摆好了,金银酒器,精巧各异,舱中雅静,灯烛辉煌。熊横看得呆了,料想此人也是某地的一等富户。
而卢老爷也觉得,这位年轻的商人,气宇轩昂,谈吐不凡,真是人间少见,世所罕有。他们开怀畅饮,酒足饭饱之后,卢老爷就带他到预备好的房间里,叫仆人帮他脱了鞋子,安排他就寝。
大船一直在前进。他们吃饭,睡觉,赶路,一样都不误。
一天上午,来到一个渡口,巨石上刻着三个大字:桃花渡。
船靠岸了。卢老爷说,这里便是郊郢,到郢都也就不远了。然后下船,带着熊横穿过一片桃林,熊横以为是要去城内,却不料被卢老爷带到了自己家里。
熊横很难为情:“老先生,打搅您这几日已经够多了,实在叫我受之有愧,我也该赶路了。”
“年轻人,我们有幸偶然遇上,又恰好顺路,这也算是一种机缘凑巧吧。只因在船上委屈了几日,今天刚好驾临舍下,若一顿饭也不吃就走,怎么也说不过去呀。”
熊横被这番话说得无法推辞,也只得随着主人了。
这个村庄叫作桃花村,村里零星散住着些人家。卢老爷是当地的大户,屋前有溪流小桥,旁有水榭凉亭,兰草奇花,沿路蜿蜒,家里骡马成群,鸡鸭成栅。
进得门来,迎面摆着丈八条案,上有青铜器皿,室内的硬木桌,花梨椅,自不必说,壁上的一些精巧饰物,甚至连太子都没见过。走道门帘上的风铃,时不时地随风叮当轻响。
仆人们早已摆好了丰盛的筵席,专等客人到来。卢老爷陪着熊横入席上座,山珍海味,一道道端上来,主人又殷勤地劝酒进菜,纵使到了公卿大臣们的家里,也只这般了。
熊横虽然贵为太子,如今见了这番场面,心中也不免暗暗惊异,因为他知道这位卢老爷只是一介平民船商,并非什么公卿大臣。
此时,夫人穿着盛服出来,向贵宾请安。她身材修长,衣饰华贵,举止娴雅,风韵脱俗,从容取过酒来,斟满玉杯,双手奉上,熊横接了,一饮而尽。夫人又很有礼貌地鞠躬请辞,回内室去了。
席间,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尽情地捣蛋,十分顽皮,拿起一根筷子就去打他。熊横侧头,呵呵笑问:“您的儿子?”
卢老爷则深深低下头去,半晌才说:“他是襄哥,邻家的,不过,我一直把他当作儿子……他就是我的儿子!”又低声喃喃道,“原先,我也有个儿子的……”
熊横似乎问到了他的痛处,便不再多言,等到散席之后,起身告辞,执意要走。卢老爷舍不下他,一直陪着他走到村口。
临行时,卢老爷说:“年轻人,既如此,我也不误你事,但我必须和你说明:我不知你是谁,也不愿多打听,任你怎么说都行。可我决不相信你只是个商人。一路顺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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