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还年少/致青春·中国青少年成长书系》: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路旁的灯显得愈发明亮,绛紫色的云彩中拨出些许月亮的光泽,落在仍有积水的人行街道上,显出刺眼的白,像是被老天哭湿的枕头。
晚饭过后,城市中家家户户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刷碗声,灵活的筷子有条不紊地在装好洗涤剂的碗里搅动,碰到碗沿时,发出的响声清脆悦耳,一声接着一声。人们灵巧的双手就这样送走了无数个飘着家常菜香味的夜晚。手中的碗筷是小舟与桨,在时间的长河里逆流而上。
一阵洗涮后,万物恢复了平静。路旁各种商铺的霓虹灯招牌早已亮起,像极了马路牙子上那个背着破吉他、拖着劣质音响的少年,桀骜不驯地瞧着这个世界。我关上窗户,打开左手边的台灯,摊开泛黄的纸页。
在很多的小细节里,在放下碗筷的一刻,在带上门的刹那,在轻举起手中的笔的瞬间,我想起了那个苍老脆弱、无数次触动过我的你。
那似乎是个早上。夏日炎炎,我的身上好像是长出了一块块汗斑,奇痒难忍,挠破了,又疼痛难耐。夜夜在空调房内躺着,也难以缓解我的不适。
就是这个早晨,你随手关掉电视,推着轮椅,说:“我要出去走走。”外面的阳光正好,树叶泛起一层绿油油的光泽。一两只麻雀转动着细细的脚踝,在林梢间跳跃、穿梭。小区的柏油马路空空荡荡,偶尔骑着单车呼啸而过的孩童天真无邪。你每天早上都会出去走走,今天也不例外。伴随着夏日滚滚的热流,我看着你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不见。
八点、九点、十点……依旧不见你回来,我们的心里似乎都有些慌张。你已是杖朝之年,讲一口湖南话,听力也不好,我们怕你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我与爸爸妈妈、外公外婆一同冲下楼,焦急地跑遍小区,呼喊着你。楼道里、健身器材旁、棋牌室都没有你的踪影。我们无奈地回到家,不安地想着寻找你的方法。
快到中午十二点时,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我们长舒了一口气,迫切地想知道你究竟去了哪里。你瞪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就在楼下头散步啊!”之后还煞有其事“愤慨”地拍拍手,蹭蹭自己黑不溜秋的裤子。看你这副模样,我们也不好多问。
直到傍晚,我们突然发现脸上有丝焦虑的你拨通了一个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后,那边的人才接起。你的手缓慢地挥到空中,生硬地使用着普通话的字眼与电话那头的广东腔沟通。
我们挂掉那电话中漫长的敷衍,奇怪不太与人交流的你为何与陌生人打起了电话。你布满皱纹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愤慨:“我买药,他不给发票!”待到我们还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时,极力想解释的你突然夸张地抬起脆弱的胳膊,指指手肘,再指指我。原来,你在电视上看到了治疗汗斑的广告,就推着那小小的轮椅,想依靠着电视上的指示找到那家药店。
没人知道你是如何横穿过路上的车水马龙,在路上旅客行色匆匆的华强北中缓步走过,最终找到那家破旧简陋、不开收据的小药店,并准确无误地找到要给我的药的。你像极了时间。无论你身旁的人脚步再快,你仍是踟蹰前行,或许是为了达到宇宙尽头,或许也只是想为重外孙女儿买一瓶药水。
在我们明白你的意思后,你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咧开嘴笑了。渐暗的天色里,你的脸上洋溢着慈祥与欣慰,像是夏季一片正待收获的莲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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