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很冷。我有了一次去德国的机会。
武若打来电话,说要在五味轩请我吃火锅,替我热和热和。
不到半小时,文晓晴的电话打过来,火气十分旺盛,秉承她一贯咄咄逼人的职业习惯,问我,武若要请你吃饭?我很不愉快,不就是请吃一顿火锅嘛!文武二人家庭经济不至于如此嘛!我没有好态度,问,吃火锅一事没有列入预算还是未经夫人签批?文晓晴不和我纠缠,直截了当,要我不要去吃武若的火锅!
我说你们两口子是唱哪一出啊,武若摆的是鸿门宴?现在,我倒很想吃吃他的火锅了!文晓晴在电话里很着急,恼怒的火星子恨不得通过电波窜过来。她向我下最后通牒,曾瓶,武若的那个火锅你千万不要去吃,求求你!
我在电话里嬉皮笑脸,如果文武二人家庭原因,那顿火锅的钱款,可以由我支付。
文晓晴不给我好脸色,穿过电波就能够看到,曾瓶,这是钱的问题吗?
那是什么问题嘛?
我给你说不清楚!
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武若要造飞机!
你说什么?
武若要造飞机!文晓晴在电话里嘤嘤嗡嗡地哭泣。
武若请我吃火锅另有图谋。我去德国的消息被他偶然截获。有了文晓晴的电话,我哪还敢吃他的火锅,心里却满含好奇,支支吾吾地谢绝他的火锅。武若不爽,不和我支支吾吾,是不是文晓晴找你了?我只好坦白。武若要我不要受她干扰。不受文晓晴干扰行吗?我断然拒绝了他的火锅。
我并没有躲过武若。他把我堵在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过,下着雪,很冷。武若敲我的家门。我窝在被窝里看电视,根本听不见。武若打我电话,很不高兴,要我赶快开门,他就在我家门口,根本不用躲他,这个时候,肯定在家。
武若到我家里来和请吃火锅目的一致。他拿出一张单子,还有一些图纸,这是他在屋子里关了三天三夜的成果,我哪里看得懂?武若说不需要看懂,只需要按着清单和图纸购买即可。武若要我在德国替他买一些制造飞机的零部件。他解释说,德国制造在世界数一数二,造飞机这种事情,来不得半点马虎?一定要把控好质量,否则,就是机毁人亡。
我从来没听说武若要造飞机。武若说他从小就想开着飞机到蓝天上飞翔。我告诉他,在沿海,有飞翔俱乐部,可以去那里过过瘾,花费时间和钱财也不是太多。武若现在的经济条件,应该没有问题。武若说他要开自己的飞机。我告诉他,现在,私人小飞机,坐两个人那种,花不了多少钱,买一架,文武二人,奋斗数年,应该不成问题。
武若说他要开自己造的飞机飞翔。
武若要造飞机始于他的一次疼痛,那疼痛有些奇怪,发病在夜深人静。没发病一点情况都没有,发病的时候,时而像万千条蛇蝎在骨髓里啃咬,时而像数不清的狮子、老虎在骨头的缝隙东奔西跑,追逐猎物。武若去医科大学附院检查,找我们高中同学王升,王升是神经医学方面的专家,带着武若在医院做了若干检查,没有查出结果。武若以为王升骗他,问王升,是否得了什么奇怪的癌症?还有一年时间没有?一定如实相告,他好做安排。王升抱歉地告诉他,是什么病,究竟有病没病,都没有搞清楚,谈何在世多少时间?王升写了一串电话号码,要他到北京或上海某医院做进一步检查。电话号码是王升大学同学的,他已经帮武若衔接好,赶紧去。
武若没有去,把自己关在家里,准备造飞机。
文晓晴自然不干,要武若马上去,钱款已经准备好,也不缺钱。武若不去,要文晓晴把那些钱款放好,他造飞机用。时间不多了。得抓紧为自己活一些时候。
文晓晴既气且怒,不便发作,怕对武若的病不好。说些什么胡话?时间长得很,你什么时候不是为自己活?这些年,我们开办律师事务所,为了谁?说着说着,不住擦拭眼泪。文晓晴打王升电话。王升很快赶过来。武若关在屋子里,任王升和文晓晴苦口婆心,就是不去医院做检查。武若在屋子里甩出话,去北京上海检查,如果查出癌症,等于判死刑,还不如不检查。
王升和文晓晴都说,如果是,早点医治嘛!
武若说,能治好?
文晓晴说,就是倾家荡产,都要治好!
武若不和文晓晴王升争辩。他在互联网上查找一些制造飞机的图纸。他的眼睛不离开互联网,告诉门外的文晓晴和王升,这次病痛,把他痛醒了,小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丁丁的飞机,不知道是否还有印象,反正他印象深刻,时常出现在梦境,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有一个梦想,造一架自己的飞机,在蓝天上飞翔。大学毕业,当了律师,找了不少钱,离造飞机开飞机却越来越远,现在时间不多了,律师不干了,得抓紧时间造飞机开飞机。
文晓晴问王升,武若这样的病,会不会转移到脑袋?她以为武若是脑袋出问题了。
武若和文晓晴毕业于西南某政法大学,有一男孩,正念高二,有一律师事务所,事务所聚集律师二十余人。武若是事务所主任,文晓晴是副主任。文武二人是我们高中同学中混得很有头脸的,时常组织一些活动,奉献一些钱款,并自称水城同学会秘书长、常务副秘书长。武若向文晓晴签发一法律文书,称自己另有要事,要文晓晴全权主持律师事务所工作。文晓晴哪要他的法律文书,扔得远远的。武若不管,他不再去律师事务所上班,集中精力造飞机开飞机。
武若要我在德国购买零部件的时候,已经在互联网、《航空模型教材》《航空杂志》研究了一段时间的飞机。我自然没有也不会替他购买什么制造飞机的零部件,尽管他一定要往我钱包里塞一些不菲的欧元。我找借口推脱了。
武若再次请饭是他的飞机模型应邀参加美国佛罗里达州飞来者大会。武若那个欣喜,恨不得马上在脚底下挖出一个隧道,钻到美国那边去。我对航展一无所知,但经验告诉我,武若那么快就能够造出前往美国参展的航模,似不可能,要不,那个航展,就有些不地道。武若像看穿了我的疑惑,告诉我,地道得很,美国第二大航展,有飞行表演和静态展,还可自驾前往并在自己的飞机旁野营。他参加的,是静态展,下一次,他将驾驶自己的飞机前往,邀我同行。武若要我上网查看,一查就清楚是不是地道。我上网查找,确实如他所说。我纳闷,美国那个航展,让武若去展什么?武若说他将在聚会的时候让我们看他的参展航模。美国那个航展,审核严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过关斩将,获得参展资格,这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心。武若很陶醉。
放下武若邀请电话不到二十分钟,文晓晴的电话打来。文晓晴直截了当,要我不要去参加武若的聚会。文晓晴火气旺盛,像要和我吵架,显然,他们两口子刚刚吵过,并且很激烈。文晓晴说武若的毛病转移到脑袋,现在是脑袋出毛病了。文晓晴那个架势,我一点也不敢调侃,只好一再向她保证,坚决不去,要她一百个放心。文晓晴很快在电话那端转变态度,由狂风怒号到淅淅沥沥,她说她是为武若好,正在把武若从悬崖边上往回拉,她要我一起使劲。
我最终违背诺言,参加了武若的饭局。那顿饭很特别,也很尴尬,只有三个人。我一点也不后悔前去参加。武若邀请了不少同学,同学们都像我,既接到武若的邀请,也接到文晓晴的电话,最终,他们和文晓晴一起使劲,准备把武若从悬崖边上拉回来,没有前来参加饭局。那天,武若不停地看表,显然,他希望能再有那么一些同学前来参加。我征询他的意见,是否由我给同学们再打打电话,催一催。武若用手止住,说没有必要,能够来,就来,来不了,就算了,不要勉强。武若问我,文晓晴没有给你打电话?我说,打了。武若说,没有给他们打?我说,估计应该打了。武若说,这就对了嘛!他像下了最大的决心,说到了七点,就不等了,就喝酒,吃饭!那天,直到饭局结束,也没有新来一位同学,就我们三人。望着一大桌的菜肴,都说,可惜了,太可惜了。
直到饭局结束,我也没有见到武若前往美国的模型。我自然要问。我违背对文晓晴的承诺前来参加饭局就是想一睹那个模型。一再催问,武若才极不情愿地告诉我,模型摔坏了,不过,他有信心,在前往美国参展前,肯定修复好,要我大可放心。武若掏出手机,要我看照片。我吃惊并迟疑,这是武若的飞机模型?会不会是从网上粘贴复制来的,武若像被老师表扬的学生,笑得甜蜜,还有些羞涩,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是他的自主知识产权,不然,美国怎么会让他前往参展?参展回来,就把模型赶快变成现实,已经紧锣密鼓开展工作,到时,他将邀请我乘坐他的飞机,到美国去,到全世界去。
直到这时候,坐在武若旁边的那个女子,才开口说话。她一说话就有杀伤力。她说,模型是文晓晴摔坏的。武若止住她进一步说话的冲动,劝慰说,兰芷,我们不谈那个不愉快的事情,摔坏了把它修好不就行了?时间应该来得及。这个时候,我才知道那个不算年轻并且有些好看的女子叫兰芷。兰芷不管武若的劝慰,说这是残暴,是扼杀!原来,在武若前来主持饭局的数小时前,文武二人爆发激烈冲突,具体情况我没有在场,无从知晓,但可以推测,两人发生文攻武斗,肢体接触,文晓晴将武若准备送往美国的模型摔打在地。
武若向我介绍,那个叫兰芷的女子是他的助手,简称兰助。
武若在网上成立了一个名叫梦在蓝天的飞机制造协会。一位叫兰芷的女子,很快在网上和他联系,说她也从小就想造飞机,开飞机,问需不需要助理,如果需要,她前来帮忙,不需要工资,就因为儿时的一些梦幻,好玩。武若不敢搭理,以为不是骗子就是疯子,招惹不得。不几天,那女子,竟找到武若制造飞机的地方。还没有轮到武若吃惊,她倒先吃惊起来,说看不出你还玩真的,真的要造飞机啊!那女子要做武若的助理,和武若一起造飞机。兰芷系省级机关一处长,在处长岗位工作数年,已作为副厅级后备干部培养。她跑来和武若一起造飞机,很快被单位知晓。单位领导要她立即改正。武若也劝她悬崖勒马。兰芷不想改正,向单位发出辞职信,说她不喜欢当处长,喜欢造飞机。单位很快满足她的要求,一时间,在单位造成不小轰动。
武若最终没有去美国参加航展。我就想,武若是什么天才,竟造出了前往美国参加航展的飞机。武若信誓旦旦,他的飞机一点问题都没有,美国那边的参展通知能够说明问题吧?他把那个通知拍了照,发在微信上,还问我,需不需要翻译成中文?武若去不去美国参加航展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我是唯一参加了那天吃饭的同学,他就反复向我解释为什么签证没有办下来。武若一点也没有责怪文晓晴摔坏了他的航模,在准备前往参展的前一月,武若修复完好,多次打电话,要我去看。武若和文晓晴,为造飞机,已经闹得烽烟四起,最近又新添一个兰助,我哪里敢去,一不小心,文晓晴就把那个航模,砸在我脑袋上了。武若解释,没有完成签证是我们国家和美国规范不同,不是美国那边拒签,是我们国家把他拦在国门之内。我始终没有搞清楚。文晓晴的电话给了我答案。她像有特异功能,似乎时时刻刻都知道什么时候武若和我通了电话,并且连内容也知道得八九不离十,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监听了我的电话。文晓晴解释的原因是,武若和兰助去大使馆办签证,把航模都带去了,准备在那里给人家表演飞翔,人家以为这两人头脑有问题,因此拒签。文晓晴的答案让我将信将疑,咒骂的成分应该多一些。
武若热衷造飞机,让他和文晓晴的婚姻,遭遇了不小危机,偏偏又参进来一个兰助,就像无数理不出头绪的线疙瘩,越聚越大,越缠越死。
武若对没能前往美国参展没有半点垂头丧气。他说,不去就不去,我又不是为美国人造飞机,我是为自己造飞机。相反,他还有些意气风发。他说他的任务,是抓紧时间,把飞机造出来,驾驶飞机飞向蓝天。武若已经租了一家倒闭企业的三间厂房,他从奥地利购进的航空专用发动机已经运到。租赁的厂房座落在郊区,我去看过,我实在怀疑他是否签了合同缴了租金,那样的地方,几间废弃厂房,能够找得到主人?武若说,他是干什么的,是律师,得依法办事,早已签定合同缴纳租金。我实在不相信武若能够在这样的地方造出飞机。在他的厂房,我竟然看见了手钻、台钻、电焊机和砂轮机。我笑,就用这样的工具造飞机?武若要我观看他从四面八方购进来的零部件,包括螺旋桨、机轮、飞行仪表。他拿出一颗螺丝,说一颗,就要五百多元。并不是所有的部件都能买到,买来的部件,也不是每一件都能用上,他还得敲打锻铸。武若的飞机飞行高度5000米,时速200公里,能够连续飞行600公里。在那长长的机翼上,已经大大地喷上了三个大字,“文武号”。
应该说,武若对文晓晴相当珍重,不然,他的飞机,为什么叫“文武号”并且还把文排在前面呢?武若说,军功章,有文晓晴一半,并且她那一半更大,因此,他毫不犹豫地把文晓晴排在前面,并表示,当他飞翔蓝天的时候,坐在旁边的,肯定是文晓晴。
文晓晴对武若的良苦用心一点也不领情,她根本不会去乘坐武若的飞机,波音,空客,哪一架航班不比武若的安全舒适?她完全用不着拿生命去和武若开玩笑。文晓晴言正词严地交涉,武若的飞机命名为鸡号狗号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不得把她牵扯进去,她强烈要求把那个文字涂掉,并且越快越好,至于武若要取名为武兰号兰武号她一点也不管,两个孤男寡女混在一起,是造飞机吗?造人倒大有可能。
武若解释,兰助就是他造飞机的助理,除了造飞机,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就连所用钱款,都为AA制。可以用蓝天白云作证。
文晓晴不依,造人也是AA制,并且是绝对AA制,在那个方面,谁会提供得多一些,少一些?
武若大呼冤枉。他很快把“文武号”改成“武若号”,并没有如文晓晴所言,改为什么武兰号或兰武号。
过了一段时间,再次接到武若电话,还是邀请我到五味轩吃火锅。鉴于武若那个家庭的特殊性,想都没想,我就拒绝了,我怕文晓晴的电话很快又打过来。这次,文晓晴的电话没有打过来。武若说不吃火锅也可以,这一次,曾瓶,你无论如何要帮我。
武若很快出现在我面前。
飞机已经造好,武若准备试飞。
我谢绝他的好意,我坚决不坐他的飞机,他邀请文晓晴或兰芷好了。文晓晴怎么会坐武若的飞机?倒是兰芷,对武若的飞机满怀信心,一再表示,试飞的时候,她坐在武若旁边,要死一起死。武若坚决不要兰芷上他的飞机,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个人扛着。兰芷不依,连飞机都不让上,还是什么助理?
武若不是让我坐他的飞机。试飞不是武若想飞就能够飞的。私人飞机想升空,需要飞机试航许可证,需要飞行驾照,需要申请飞行空域。显然,武若找过,跑过,并且碰壁。他抱怨,为什么要搞得那么复杂?不就是一个试飞嘛!
没等武若开口,我主动坦白。我估计武若已经多次摸排我的社会关系。我是有一个朋友,并且关系不错,但我们是写文章而连接的那种关系,给社会上那些关系很不同,他在民航部门任职,副局长,分管什么需要问一问,平时确实没有注意这些,但是,就算他愿意帮忙,他能否帮助武若弄到试航许可证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武若用手止住我的坦白,他说他就是由着性子造一架自己的飞机,自己开开玩玩,不是售卖给某航空公司,用得着如此折腾和兴师动众?那还有什么意思?他根本不需要那些许可证,驾驶证,也不需要什么飞行区域,有什么事情他顶着。
武若要我去找我的表弟唐凯。唐凯是某郊区初中的校长,该学校有一条四百米环形跑道。学校离武若制造飞机的地方,不足两公里。武若想借用唐凯的四百米跑道进行试飞,到时邀请相关同学现场助兴,并且还可替唐凯学校师生免费普及航空知识。
我猛然惊醒,说不定当初武若选择那个废弃厂房,就考虑到了唐凯那条四百米跑道。
我迟疑,唐凯会答应?
武若说,你说都不说人家怎会答应?再说,事情到了如此时候,你曾瓶不帮我谁帮?
我被武若扭送到唐凯处。武若还给唐凯带了两条中华香烟一件泸州老窖。唐凯开始很热情,敬烟上茶的,忙得不亦乐乎。等说明来意,唐凯那个吃惊的样子,不压于突然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恐怖袭击。唐凯问我,不是开玩笑吧?武若说飞机就在不远处,邀请唐校长前往参观,方便的时候,他可以免费为学校师生上一堂航空知识普及课。唐凯说,这个事情太大,得向上级请示。武若赶紧拦住,害怕他马上就要掏出手机打电话似的。武若说,一请示,就干不成了。唐凯哭丧着脸,不请示,出了事情,哪个负得起责哟?武若说,出不了事,还有十来天,学校不是放暑假了嘛!唐凯的头摇晃得更加厉害,坚决不同意,对我说,哥,不是不帮忙,出了事情,连吃饭的家伙,都砸了。武若气得脸红筋涨,说话有了口吃,他一急起来,就是这个样子。武若说,他可以写承诺,如果他从飞机上摔下来,死了,与唐凯和学校,任何关系都没有。唐凯说,不是武若摔下来,比如,飞机摔在了教学楼上?宿舍楼上呢?武若口气很冲,你们怎么是这个样子!会吗?唐凯也很冲,你要我们什么样子?怎么不会?
不到一月,武若给我打电话,要我不要找唐凯了,他已经找到试飞的地方。武若很欣喜,像发现了新大陆,他说这次试飞肯定成功,要不了三五月,我就可以乘坐他的飞机,翱翔蓝天了。我怎么会再去找唐凯?从唐凯办公室出来,电话就追上来了。唐凯对我有气,要我赶紧去把烟酒拿回来。他指责说,哥,你怎把这种人这种事给我介绍啊?我能够去拿烟酒吗?我很不爽,没好气地说,不答应就不答应嘛,好大一个事情嘛!唐凯在电话里很不高兴,还不小?出了事,会进监狱!我也很不高兴,不是还没有出事嘛!把电话关了。
武若准备到大戈壁去试飞。那里,连人都没有,想怎么飞就怎么飞,一点隐患都没有,用不着求谁找人。到大戈壁去试飞,也是从互联网上找到的灵感,好多私人制造飞机的,限于这样那样的规定,就到大戈壁去飞,那里一马平川,无拘无束。水城到大戈壁,刚好铁路有站点。武若和兰助已经开始把组装好的飞机拆分打包,到大戈壁那边,再重新组装。武若要我注意收看他的微信,他在大戈壁的试飞,将微信播出。
武若和兰助前往大戈壁试飞前夕被一件事情叫停。
文晓晴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开始,文晓晴并没有打算把事情弄到法院,她向武若提出协议离婚,武若的脑壳被飞机塞满了,哪里还装得下她文晓晴?武若不愿意。他说他和文晓晴感情一直存在,一点也没有破裂,他造飞机只是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不影响婚姻。文晓晴不喜欢,他不勉强,可以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至于兰芷,就是他造飞机的助理,人家处长都不当了,是要活出另一种人生,千万不要想歪了。文晓晴说她让出位置,就是要让武若和兰芷活出另一种人生。武若解释,文晓晴理解有误,他和兰芷的另一种人生,是造飞机开飞机,与婚姻、感情无关。他和兰芷,除了飞机,其他什么也没有。文晓晴不依不饶,一对孤男孤女,整天纠缠在一起,和感情无关?不信。
文晓晴一向法院提出离婚诉讼申请,武若当即答应协议离婚,要她赶紧把申请撤回,到法庭上剑拔弩张,用不着,有话好说。财产分割,武若没要房产。他和文晓晴在水城有三套住宅,一套两千余平米的办公房。武若要了他一直开着的那辆越野车,他说,造飞机,跑这跑那,用得着。武若要现金,他说造飞机得花钱。武若究竟分割了多少钱款我们无从知晓。武若说房产于他没有什么用处,旷野山岗是他最好的住宿之地。
武若协议离婚第二天,即和兰助携带部分飞机零部件乘火车前往大戈壁试飞。
火车快要出发,武若给我电话。他打电话是再次提醒我,要我注意收看他的微信,他将通过微信播放他的试飞。
我的微信从此24小时开着。我始终没有看到武若试飞的微信。武若在火车站和我通话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联系,从此,没有他的音讯。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真真假假,无法核实。有的说武若和兰芷在大戈壁试飞成功,飞机飞上蓝天,还飞行了不短时间,返回时出了故障,机毁人亡。有的说武若在大戈壁某个飞沙走石的夜晚,那个莫名其妙的疼痛突然发作,兰芷什么办法也没有,眼睁睁地看着武若躺在她怀里死去,飞机至今还停放在大戈壁某地。还有的说武若和兰芷还在为试飞做准备,他们隐居在大戈壁的某一绿洲处,折腾着他们的飞机。
很久很久没有武若的音讯了。我有些想念他。打他的手机,手机早已停机。找文晓晴,文晓晴说,不知道,现在,她和武若半毛子的关系也没有了。文晓晴和武若离婚半年不到,和事务所某律师结婚,文晓晴竟怀上孩子,挺着一个大肚子,十分显眼。我们几个同学准备结伴去寻找武若,顺便也到大西北看看戈壁。真要准备前行,竟茫然,往什么地方去啊,西北大戈壁,好大的地方啊!
寻找武若的还不止我们这些同学。某厅也在紧急寻找。某厅发生腐败大案,兰芷的分管副厅长,两位副处长均涉案,尽管她已经辞职,很多事项需要找她核查。他们找兰芷,也查找武若,并找到了我。我也很想知道武若的情况,问他们,他们也不清楚。
武若的儿子,现在在北航航空科学与工程学院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读大一。我不知道他选择此专业是否和武若造飞机有关。武若的儿子告诉我,某一天,他驾驶着飞机,会在大西北大戈壁的某一地方,见到父亲。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