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桥爱情》:
1990年4月19日,傍晚。
1路公交车刚驶上桥头就夏然而止,驾驶员皱起眉头反复踩动刹车,车头发出几声不耐烦的残喘声,车身却纹丝不动。
乘客一片喧哗,埋怨声迭起。
驾驶员转过身对大家摊摊手,嘟囔着跳下车去找电话求助。
乘客们从车里鱼贯而出,各奔去处。
暮色蔓延开来,如同一位蹒跚的画家,慌促中倾倒了墨水,来不及刻画线条,所到之处影影绰绰,厚薄不匀。
路奇最后一个下车,团着腿坐久了,曾经骨折过的双腿不免酸麻,仿佛踩在棉花上。
放目望过去,四周聚起迷离的团雾,不知名的鸟儿扑闪着尾翼,乘着风儿啁啾。湖风撞着路奇的身子,鼻子里灌满水腥味。
一个骑自行车的女孩撞破暮色而来,路奇急忙上前拦住。
女孩被路奇的莽撞吓到了,急忙刹车,车轮带起一股灰尘。
路奇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询问省干疗养院在何处。
女孩手指身后,语速极快地叫路奇过桥,再朝西面的小径进去即可。
“晚班公车到几点结束?”路奇继续询问。
女孩别了车头,一边推车,一边说:“1路公车是我们这里的旅游专线,这个时间段已经是最后一班车。”
路奇皱眉追问:“没有出租车吗?”
桥头的灯“唰”地亮了,两人顿时被橘黄色的光晕笼罩。蛾子们兴奋异常,奋不顾身地扑向亮处。
女孩背对着桥,脸部轮廓犹如雕塑,眼睛却雾蒙蒙的,扑闪的睫毛和着夜风,在路奇的心坎打旋。
女孩眨了眨眼,说:“我们这里出租车很少,夜里基本看不见的……”
“谢谢你,小姐!我叫路奇,你可以叫我爱伦!”路奇十分真诚地说。
女孩蹙起了眉头,脸上充满警惕,用本地话干净利落地斥道:“谁是小姐!”
路奇愣了下神,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收回目光,左脚蹬踏,右脚旋起弧度,跳上自行车飞快离开。风儿吹着女孩的白衣,犹如蝴蝶般飞扬。路灯一格一格递过去,女孩被前方牵引着,直到成为一个白点。
路奇暗觉莽撞,自嘲地耸了下双肩。
夜色笼罩下的大桥凝重隽永,桥下的湖水一波波有序地荡着;水草和莲叶婆娑起伏,洋溢着浓浓的江南气息。
关于祖籍,路奇的所有印象来自父亲不断地描述。父亲用思念雕琢的家乡,成为路奇记忆中最美的画卷。内地改革开放后,路奇陪父亲回家乡扫墓,每次都是行色匆匆,概念模糊。
今年清明节,路兆锡只带了女婿回来,不慎摔成了骨折,幸好被守墓的保安送往附近的疗养院治疗。
大夫诊治发现,路兆锡的心脏极其不稳定,反对他立即回香港。
路兆锡只得叫女婿先回香港,换了儿子路奇过来陪护。
这座疗养院地理位置独特,背靠山丘,面临太湖,景色秀美。
疗养院破例为远道而来的路奇安排了一间单人房。
疗养院附近有座寺庙叫广福寺,由著名的量如法师建造。路兆锡一向信佛,对突然的受伤余惊未了,正值初一,命路奇去烧香祈福。
路奇对广福寺的了解源自父亲书房的一副对联:悟悟悟,万法因缘生,正觉广修;求求求,诸愿业力转,慈航普渡。
春寒料峭,太阳毫不吝啬光芒,所到之处,金光四溢。
广福寺香客攒动,烟雾缭绕。路奇虔诚上香,祈祷父亲早日康复,还不忘祈祷保佑自己跳出近日的牵绊。
路奇逐一拜过菩萨,跨出大厅,双眼落到人群里的一位女孩身上。香客几乎全是老年人,如此年轻的女孩子显得十分瞩目。
女孩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服,圆领边缀了褶皱的花边,正在专心请香。
路奇眼睛一亮,确定就是昨晚向其问路的女孩!路奇的身体里仿佛贯进了鱼儿般,溅起难以名状的涟漪。
佛香氤氲,一袭白衣的女孩,如同一朵圣洁的莲花清雅脱俗;优美的脖线,被镂空花边簇拥着,雕塑般美丽。
路奇退到寺庙门口的廊檐下,等着女孩出来。
半个小时后,女孩终于迈着小步从槛阶而出。
路奇迎上去打招呼:“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女孩愣怔,眼睛眯了一下才认出路奇,轻声回复:你好!
近在咫尺,路奇清晰地看清了女孩的面容:她皮肤白皙,一双柳眉,黑黑的眼眸闪着谨慎的白光;小巧而高耸的鼻子,一张花瓣样的红唇。女孩未施脂粉,清新可人。
女孩简单的回复如同清丽的湖风,令路奇想到父亲酷爱的评弹唱片,仿佛落到盘子里的珍珠,以至于他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女孩看他发呆,眉头微皱,抬步就走。
路奇回过神,紧随上去,赞道:“这里的女生原生态,不化妆都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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