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07:00
“叮叮叮……”七点的闹钟响个不停。
一只手伸过来，关了闹铃声。
张三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穿着衣服。
今天是工作日，要在八点半之前赶到公司，七点起床正合适，这是多年养成的作息习惯。窗外朝阳升起，给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红纱，显得格外美丽。刺激着张三那颗沉寂多年的旅行之心。公司假期不少，可这些年从来没有外出走走，每天要么在公司要么在家中。年少时，那么渴望走四方，现在呢？虽说责任和压力加大，也不能说旅行的激情消退了。只是，目前状况下，去了外面世界，也很难找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如果看不到希望的东西，能看到希望也是好的。
怎么看呢？这是个难题。
张三穿好衣服，来到卫生间，洗漱起来。
在洗漱台前，张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觉得陌生起来。
通过折射来认识自己，可以更好地反思自己。有时候，即使把某个问题想得非常透彻了，也需要别人来认同，好像通过别人的交互就会更深入似的，不，也并不是更深入，而是更丰富。如果对这种折射做过多的干扰，那对比反思就很微弱了，但如果不干扰呢？那很可能一生都无法获得那种令自己信服的理念。就是说，既需要折射来对比，将事物看得更清，又要对折射作适当控制或选择，将事物看得更广，而这种控制或选择又是那么微妙。
真和假的区分似乎没有意义，都是存在的一种形式，既然我们不了解存在，就分不出真和假。在这个世界看来，镜中的自己是像，可是他也有可能存在过的方式和镜前的我相同。既然真假无法区别，那怎么区别镜前的我和镜中的我？只有一种区别方式，那就是我的意识。我的意识是唯一且只能意识到自己，至于镜中的我，是不是在某个空间或时间有意识及意
识到什么，我无法知道，这就是两者的区别，并且这种区别只对我成立，对他者又没意义了。
镜中的事物是镜前的事物的反射，两者看起来是相同的。可体验呢？就难说了。也许，镜中世界体验会完全不同，是镜前世界的补充。只有两者都体验后，人生才会圆满。镜前的世界已经体验，也应该去往镜中的世界了。
怎么去呢？这是个难题。
洗漱完毕，匆匆吃完早餐，准时七点四十，张三出门乘坐地铁上班。
第二章08:00
来到公司标志性的金字塔办公大楼，乘电梯到十八层，进入办公室，语音打开办公桌上显示屏，浏览了一下公司新闻及工作动态。八点半，每天的视频会议开始了。
视频会议一般由首席执行官主持，要求所有管理干部参加，作为公司档案室主任，张三自然也不例外。会议的内容都是对重大事情的通报及公司战略方针的阐述。
因委员会在公司的地位越来越重要，首席执行官通常以四个委员会的职能为重点开展讲话。这一次，首席执行官在视频会议上说：“要居安思危，寻找有价值的商业伙伴和资源，探索新的商业领域和打造新的商业模式；加强信息化的建设，通过信息化来提升生产力；要发挥宣传作用，让我们的产品和服务不断扩张，理念深入人心；同时，坚持以价值为导向，
提升公司价值，让每个员工充分实现自己的价值。”
视频会议结束后，张三联系新来的四名实习生，准备在今天开场座谈会。前段时间，他在公司人力资源数据库中查阅了新来大学生的简历，对其中三男一女比较满意。女实习生姓辛，会计学专业。男实习生中，一个姓苗，信息技术专业；一个姓孔，广告学专业；一个姓时，公共关系管理专业。他们都是爱好广泛，善于学习的优秀生。
上周他就和人力资源部的主管商量好了，座谈会安排在今天早上九点钟举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朝着会议室走去。会议室就在这层楼，他很快就到了。门是关着的，门上雕刻着一只手的图案。会议室设计富有个性，名称也比较特别，叫“一把手”会议室。
这样的会议室整幢大楼里有十来个，由于设计简洁精致，别具一格，最重要的是私密性很好，没有安装监控设施，非常受欢迎，张三在一个月前申请才排上今天的号。
当张三走到门前时，会议室的门开了，实习生们朝着会议室走来。其中小时刚来公司就认识了，其他三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小时说：“张主任，我们来开会了。”指着旁边的人给张三做了介绍。
张三说：“欢迎欢迎，很高兴能把你们请来开次会，今天的会议很特别，讨论的东西很广，这可能会占用你们一天时间，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请跟我进会议室吧。”
小孔惊呼：“要一天？我们主管说你召开的会议都是很简短的。我以为最多一个小时呢。”
张三说：“那要看是什么会议了，今天这个会议嘛，花一天时间，其实并不长。”
小辛问：“会议特殊在哪呢？”
张三说：“我也不知道，开完才知道。”
小孔说：“我很讨厌开会，听你这么说，我对这次会议有些兴趣了。”
进入会议室，灯光及温湿度控制系统自动开启。会议室很小，只有十几平方米，呈椭圆形，正中间的会议桌是特别设计的手掌形，桌子旁边分散排列着五把椅子，椅子的后背是手指形状，桌椅组合起来像极了一只半握着的手。
小辛坐在了小指位，小苗坐在了无名指位，小时坐在了中指位，小孔坐在了食指位，空着正对门的拇指位，张三给每人倒杯茶后，坐了下来。
墙上的钟显示正好九点。
第三章09:00
张三说：“我们今天开的是很随意的座谈会。你们来公司一个多月了，对于公司给你们的感受，或者发现公司存在的问题及改进的建议都可以畅所欲言。希望通过这次经验和观念的交流，让我们都能有所收获。”
小时说：“你们是第一次见到张主任，我和张主任打过几次交道了，我感觉他就像和我们一样刚出校门的学子，喜欢聆听别人的想法，对不同的观点具有包容性，大家不要有什么拘束。”
张三指着胸前的工作牌说：“张三这个名字听着亲切自然，你们叫我张三就行了。好了，你们可以先谈谈对公司的认识。”
小孔说：“我觉得这家公司非常特别，它的建筑形式是罕见的金字塔式，并且里面的层级划分也是严格按照金字塔形式的，级别高的在上面办公，级别低的在下面办公，每个人的待遇也主要是由所处的层级决定。并且，这里办公室不是按部门来划分，而是按层级，比如某个部门的员工若是级别不同，就可能不在一个办公室，而是和其他部门级别相同的员工分
到一个办公室。总之，层级就是最大的规矩。”
张三说：“公司将层级制度发挥到了极致，可能令人有些反感。不过，好在晋升渠道是公开透明的。有的人可能不适宜做管理，但只要努力，就有机会晋升级别，有普通员工的级别比管理者还高。在总部这里，最低级别是36级，最高级别是1级。”
小辛说：“刚才来的时候我们就遇到一个级别特别高的普通员工。”张三说：“他就是公司大名鼎鼎的燕十三，在这个公司工作三十多年，升到十三级，是很不容易的，因为级别越高，晋升越难。在普通员工中，他的级别是最高的。他喜欢别人叫他燕十三，真名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岂不更厉害，你是张三，是不是到三级了？”小孔说。
张三笑着说：“张三是我的真名，不是荣誉称号。三级是不可能的，就连各委员会的头头最高也只有五级，这已是公司目前正常晋升所能到的最高级别，只有空降的首席执行官才是一级。”
“首席执行官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和其他领导的级别相差这么大？”小辛问。
“我只知道他是个很神秘的人，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他来公司三年，我只在屏幕上见过他的直播或录像，从没见过他本人。”张三回答。
小辛有些不相信，说：“在办公室你见不到他，可在他来办公室的途中难道没碰见过他吗？”
张三说：“他都是开车从公司比较偏僻的后门进来，那里通向地下车库，地下车库有他专用的电梯，车开进电梯直达他的办公室。”
小辛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小孔说：“估计是得病了，得了自闭症。”
张三说：“在我工作的十年间，这里换过三个首席执行官，第一个常去职能部门指导工作，但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从来没有员工在公司见他笑过。”
小孔说：“他是不是面瘫呢？”
张三说：“不是，接受视频采访或在外面出席活动，他就爱笑。”
张三接着说：“第二个虽然不像现在的首席执行官刻意避免和其他员工进出公司，但公司的人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因为他在公司总是戴着帽子，帽檐压得还挺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庞。至于现在的首席执行官，估计除了董事会秘书，公司没人见过他。”
小辛惊呼：“天哪！他们怎么都这样呢？”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想保持神秘，增强威严感吧。”张三说。
见大家不作声了，小苗就说：“说说我对公司的认识吧，我来公司最大的感受就是标准化，配合严密的监控让人不敢越雷池半步。”
张三说：“公司的信息化无处不在，级别越低，受到的监控越严。计算机随时对监控对象的行为进行智能化分析，不但能了解他们的工作态度，还能了解他们的心理特征。监控的结果计入考核，和工资及晋升挂钩。”
小孔说：“这家公司简直就是把社会上普遍存在但又不好意思明说的东西做到了极致，比如刚才说到的层级制度，层级决定一切。现在说到的监控，监控说明一切。”
小时说：“感觉我们都成了精神病人，每天的行为都在被分析被考核，最后被量化。”
张三说：“信息化的监控是为了计算，计算机系统每天都在计算分析最细小的经济活动，再将这些基础数据归集，计算每个项目每个部门每个人的价值。公司对交易活动都进行实时跟踪记录，将其量化，可以从多个维度随时计算公司产生的价值，不仅可以计算分析过去，还能预测将要发生的交易所产生的价值而为决策提供支持。”
小孔说：“这是公司价值委员会的职责吧。”
张三说：“嗯，既然说到委员会，就向你们简单介绍一下吧。公司有四个委员会，它们的地位很特殊，既做决策也负责执行，是公司最高执行机构，管辖各个职能部门。先说招商委员会，在投资部基础上成立，起初目的是引进外部优质资源，包括人才、技术和资金，后来发展到探索新的商业模式和规则，甚至还在研究商业本质；生产力委员会主要是改进生产、办公和信息设备，提升生产效率；宣传委员会在原来的营销及企划部门的基础上进行整合，先是对产品和服务，后来对公司各方面进行积极宣传；价值委员会在原来的人力资源部基础上成立。以前公司提得较多的是经济效益，现在用价值来取代了，它包含的范围更广。价值委员会充分挖掘各种资源的经济价值，特别是人员。要把他们放在最适合的岗位输出最大价值。各委员会的范围和职能与时俱进，不断延伸和调整。”
“怎样才能进入委员会呢？”小苗问。
张三说：“你们都是经过严格的校园招聘进入公司，以你们的水平，转正不是问题。要进委员会，就得下番功夫了，委员会的选拔录用是优中选优。在下月举行的转正定级考试中，前一百道题都是客观题，每题一分，得到60分就可以转正了，级别一般定在32到34级；最后一道主观题是选做题，想加入委员会就要做此题。考生先在试卷上标注选择加入的委员
会，再对此委员会谈谈自己的看法，文体、字数不限，但必须有自己的思想。主观题由各委员会的主任初评后，再交由首席执行官审定，由首席执行官决定是否合格。如果进入委员会，级别一般定在25级到30级，以后的发展前途会比较大。”
“委员会录取比例是多少？”小苗问。
“这个我不清楚，因为不知道每次测试做主观题的考生有多少，只知道每年进入委员会的实习生不到五人。”
“啊，这么大的公司才这点人进委员会，这也太难了。”小辛说。
“我看好你们，你们很优秀，都有希望。我们可以来模拟一下，说说你们想进入哪个委员会，大家针对自己选择的委员会先去进行一番了解，然后我们再聚在这里围绕各委员会进行讨论，集思广益，将各个委员会认识得更全面更深刻，这样对下个月的测试会有很大帮助。”
实习生们听到这个提议，都来了精神。小时选择了招商委员会，小苗选择了生产力委员会，小孔选择了宣传委员会，小辛选择的是价值委员会。
张三说：“委员会的总部在三十楼，你们先去感受一下。公司有一个很重要也很有意思的项目模拟系统，实习生进不了，你们去委员会可以进行演练。通过这个系统，公司每年产生的项目有上万个，最终实施的项目有近千个，这些项目包罗万象，千奇百怪，让人惊叹商业还能这么进行。”
小苗说：“公司不是有固定的产品线吗？怎么还能额外完成这么多的项目？”
“以公司的资源本不可能实现，绝大部分都是和其他单位合作完成。有的项目只提供一个思路，剩下的全部交由合作方去实施。”
小辛惊叹道：“每年会有上万个项目吗？真不可思议，这个系统太强大了，它是如何运作的呢？”
“系统经过不断升级改造，变得有趣又简单，吸引更多的人投入进来，博采众长。模拟先是从招商委员会开始，包括下属公司甚至一些合作单位的人都可以向招商委员会提出项目建议，招商委员会选出有商业前景的项目，配套相关资源，发给生产力委员会，由生产力委员会寻找合适的技术方案，在系统中设计模拟出相关产品或服务，再发送给宣传委员会，宣
传委员会在网上针对客户发起调查，确定产品或服务的价格并预测其销量，最后，将所有的数据都传给价值委员会，价值委员会根据投入的资源及产出的效益来计算项目及项目参与人员产生的价值。对达到预期价值的项目，经领导批准后，各委员会将系统中的项目再进一步细化并说明，然后传给各职能部门，由职能部门负责项目的实施，委员会提供咨询或指导
意见。”
“我在这个公司有十年了，由于职责关系，几乎每年都会和新来的大学生进行座谈交流。以前的交流，感觉像一道固定的程序，谈的都是些套话、废话、皮毛，我都有些厌倦了。对这次的座谈会我充满期待，特意把交流场所安排在这个比较私密的会议室，让大家畅所欲言。你们都是我从大批实习生中精心选择的，希望你们一会儿在委员会总部有新的发现，在那里的项目系统做点有创意的东西。好了，刚才我把公司的大致情况给你们说了，接下来的会议就看你们在委员会的表现了。”
实习生们听张三说得那么慎重，一个个都更加来劲了，小孔问：“我们在委员会见习多久？”
张三说：“为了不影响后面的讨论，你们在委员会见习的时间不能太长，两个小时后，也就是十一点半，大家务必准时在这里集合，继续交流讨论。”
实习生们都去了委员会总部，只留下张三一个人在会议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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