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去,赵斐却常在微信上约她,大多是在夜半时分。“露宿人间”晚上十二点结束营业,他们就一起漫游街头,有时候也跑到别的小酒馆去混。她因为来大理太久了,所以不再会去逛街,反而是他这样才来大理两年的“新人”带着她四处去逛,她这才知道大理现在又有了哪些变化。
孤男寡女深夜漫步街头,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古早的事了。她在大学时代跟初恋男友就经常这么干。听到她这么说,他把摩托车油门一拧,干脆把车子骑到大理大学去了。大理实在太小了,拥有一辆摩托车的人基本上可以在五分钟内瞬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月亮像一颗圆圆的冰糖嵌在深蓝的天幕中,还长了一圈毛边儿,好像甜得化开了。
他们无所事事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俯瞰夜灯环绕出来的洱海剪影。他从边上揪下一根车轴草,快速地编成了一个戒指,她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觉得这玩意儿比大学时代的初恋还要更古早。
恋爱这件事,从形式上来说应该是世界上最无聊、最不经济的事情了,两个人一起轧马路、看月亮,或者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地干坐着,纯粹拿时间在打水漂。如果有外星人看到此景大概会百思不得其解,人类到底在干什么?这项活动没有任何产出啊。
当然,有一个场景除外。
那天晚上她去了赵斐的住处,普贤寺旁边的那个小院子。
她当初看的那个大房间已经租出去了,他们蹑手蹑脚地钻进赵斐的房间。这个房间也有一张木床和整面墙的衣柜,不过都比另一间要小一个码。他有点儿尴尬地搓着手说:“有点简陋哈。”她低头一笑。他又一本正经地说:“够用了,有床就行了。”她的脸一红,同时“扑哧”笑出声来,借故钻进洗手间,但是他也跟了进来,将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摸索着,急切地寻找着突破口,她手忙脚乱地捂着裙子拉链,低声说:“哎,你能不能斯文点儿?”他已经找到了拉链头,果断地说:“不能!”然后“哗”的一下将她打开。
算起来她已经空窗快四年了,对于眼前这个男人,她好像没有过那种电光火石的心动瞬间,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觉得一切都很自然,也许是因为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吧——哎,不接吻的吗?已被剥净的她突然想到。
他把她放在床上摆平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她像一条鱼,静静地躺在砧板上,小巧的腮紧张地一翕一翕,等待着他将她剖开。
她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感觉到唇上被啄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被啄了一下,然后,他整个地覆盖了她。她像一桶静止已久的复杂颜料,被他搅成一片五彩斑斓的星空。虽然他的动作很温柔,她却感觉到汁液要将皮肤爆开,他们的相接处正在迸发出骇人的光和热浪,烧得她几乎想要呼救。
待到热浪平息,他已疲倦,摸摸她的后脑勺说:“我打呼噜啊,忍着点儿。”她忍不住“扑哧”一笑,顽皮地用手指头去轻挖他的肚脐,他把她的手捉住,凑到嘴边亲了亲,然后将之按在胸前,伸长胳膊将她环抱着,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并没有打呼噜。
她却一直没有睡着。
她整个人缩在他胸前,腿也蜷着,两只手臂收起来叠在他胸口,像一只四肢着地的小兔。他的身体辽阔似大地,尽可以供她栖息。那一刻,她觉得他们不是一对刚刚欢好过的情人,而是一体共生的亲人。她像是栖在洱海边的一块小鱼塘,是他分割出来的一部分。
后来的几天唐霜都躲着“露宿人间”走,生怕遇到青果,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有两次遇到赵斐和青果在门口踢毽子,他们叫她一起玩,她笑着摆摆手什么也不说就走了,赵斐谈笑如常,依旧是那么客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一个雨天,气温骤降,“露宿人间”没什么客人,唐霜懒得出门找食,就下楼在“露宿人间”吃了。赵斐用一个很精巧的玻璃瓶给她装了一瓶桃花酿,让她慢慢喝着,自己坐在对面玩游戏。
粉色的花瓣漂在玻璃瓶里,酒色像胭脂一样喜气,喝下去整个人甜甜暖暖的。她隔着身形曼妙的瓶子看着他的脸,心头仿佛也有粉色花瓣在荡漾。
赵斐的手机响,有人发过来视频邀请,他接起来,对着手机开始聊天。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女人问他在干吗,他说刚吃完饭,女人说她脖子上长了一个小疙瘩,让赵斐给她看看,然后一个劲儿地问他看见没看见没,赵斐说看见了,应该就是火气大长了个痘痘,没事儿的。
唐霜越听越奇怪,心渐渐缩成了一团。
那女的娇嗔地说:“肯定是想你想的,你想我了吗?”
赵斐沉着地答:“想了。”
唐霜的胸口发出一声微妙的脆响,整个人僵在当场。她飞快地转动脑筋,想要弄清楚眼前发生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手机那边的是赵斐的女人,老婆或者女朋友,或者情人。那她又算什么?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她从没想过“主权”方面会出现问题。她一直默认他是单身,他的朋友圈从来没有过另一个女人的痕迹,可是这并不足以为凭,他们“在一起”以后他也从来没有发过跟她有关的内容。所以,她应该是 “被三”了。她应该夺过他的手机一把摔在地上吗?可是,他那么堂而皇之的,她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那女的又絮絮叨叨说了下这两天出差的一些遭遇,赵斐一板一眼地认真答应着,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等他把手机放下的时候唐霜已经快将瓶里的酒喝完了,25°的桃花酿。她心里慌得厉害,干脆把瓶里剩下的酒都倒进了杯子,赵斐也不阻止她,而是自顾自地玩手机。
雨不停地下着,冷风阵阵,青果拿了一件赵斐的外套过来扔给他,他乖乖地披在身上,接着玩手机,时不时跟青果说两句话。
从他的电话响起,唐霜便成了个透明人。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低头猛翻她跟赵斐的聊天记录,从她找房子加他的微信时开始翻,一直翻到今天,她发现他们不过只是闲聊而已,他从来没跟她表白过。她把眼睛眯起来,用一只手按住酒精刺激下强烈跳动的太阳穴,搜肠刮肚地想着他们之间的来龙去脉,虽然已经醉眼蒙眬,却还是看得清清楚楚,他,确实,从来没有向她表白过。再回想一下那些漫步街头看月亮数星星的深夜,他也没有说过什么动情的话。
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她,甚至也没有说过他喜欢她。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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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酿》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流水席”一样的生活。大理这个小镇,因为这些来来去去的人而“流水不腐”。他喜欢这样。人与人之间都只是匆匆的一个交汇,君子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山中七日》
我想要与你每天互道“早安”“晚安”,因为我觉得那是属于我们共同的日子,需要我们一起来开启和结束,像婚礼上新郎与新娘一起切蛋糕,你握着我的手,共同劈开一个新的纪元。
——《渣男启示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