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贯河由沙河和运粮河打通后,建了码头。这使青龙镇的贸易繁荣起来,同时带来的还有南北文化,像“经纪”这个词就是泊来品。
东西有卖有买,中间没有说客不行,老农养牛,牵到镇上卖,又不知道价钱,便问说客。说客将手伸到卖主袖子里握手指头,这时手指头像算盘子一样有代表数字的作用。当说客的人第一得会说,第二得懂行情,第三在镇上得有点小身份,以免碰到渣子户要有一番口舌。
苏篓就是牲口行的说客或是行务,但他称自己是苏经纪。这一叫不当紧,鸡鱼行掂秤的也叫经纪,秸秆麻行的也叫经纪。
苏篓没地,一家人住在镇上,吃喝全凭他一张嘴,若碰上半个月的连阴雨没法开市,他就得拉饥荒,就跑到苏老三那儿借点。说是借也没见他还过,谁让他是苏老三的侄子呢?其实也只是同姓,两家一毛钱血亲都没有。
是镇上的媒婆老猴精起的头,她去给苏篓说媒。人家问,这个苏篓和大善人苏老三门势近不近?老猴精说苏篓是苏老三的亲侄子,苏篓他爹排行老大,没想到媒成了,苏篓硬沾软贴叫苏老三叫亲叔。
当长辈得付代价,苏老三时不时地接济一下苏经纪。
今天苏经纪又有难事了,他连襟的儿子成婚,当姨夫的得出份大礼,别看苏篓在街上穿得光鲜,当着经纪。但是腰里空,平日的绸缎衣服都是苏老三穿旧的,腰里也挂个烟袋包,就没见抽出来过,但人要的是一个面子,有的事得强撑着。
苏经纪来到茶社时苏老三还没到,茶博士认识苏篓,知道他是苏老三的侄,便问他喝什么茶。
苏经纪:掏钱不?
茶博士:不掏钱,苏掌柜买四种茶在这儿存着,你喝哪一种?
苏经纪:那就喝好的吧。
茶博士:那是二十年云南普洱。
苏经纪只知道云南小烟叶好吸,谁知道茶叶也有名气。普洱有生熟之分,当茶博士将深红色的普洱茶端上时,这款茶应该是熟茶。
苏经纪轻易不喝好茶,好茶是要慢慢品的。他上来猛喝,一会儿竟醉茶了,身子歪在茶榻上,轻得发飘。
就想他苏经纪突然有了一百亩地,这地租出去,按三七开能收回来多少斤粮食,卖到粮行能兑多少钢洋。
苏经纪虽说是牲口行的经纪,粮行的事多少也知道一些。经过初步的核算,一百亩地的收入并没有多少。
那就一千亩地。
计算一千亩地的收入耗去苏经纪很多时间,但得出的结果仅仅是中级小康,也就略比苏老三强,远远赶不上青龙镇的窦员外。
那就一万亩地。地一上万,就有赚头了。
苏经纪首先想到是去开封买幢院子,最好是王爷传下来的老院子,再在商会里担个职务,去河南大学找两个女学生,纳俩偏房,原妻不能休,那是他当初花了一石粮食请媒婆老猴精上门说的亲。
青龙镇再也不回了,他的身份已经漂白,现居省城开封的苏篓是苏会长或苏大人了。此时的苏大人英气勃发,神采奕奕。
偏巧茶博士过来叫他。
茶博士:苏经纪,你叔苏员外来了。
苏经纪:苏员外,不就是苏老三吗?我跟他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什么叔啊。我还是他叔呢。
茶博士:苏经纪。
苏经纪:啥苏经纪?叫老子苏大人。
也许是自己的声音太大了,苏经纪自己把自己吵醒了。
他看见苏老三和茶博士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跟前的普洱茶还散着微微的烟雾。
他不知道刚才梦境里的蛮横,慌忙站起来,用茶榻上的鸡毛掸子给苏老三清理铺位。
苏老三盘腿坐在茶榻上。
茶博士新沏了普洱过来。
苏老三打手势让苏经纪坐。
苏经纪躬着身子站在茶榻前再也不肯前移一步。
苏老三:说吧。
苏经纪:叔,姨外甥成亲,我得借一个钢洋。
苏老三掀起绸衫的襟摆,从兜里掏出两块钢洋。
苏老三:够了吗?
苏经纪:够了,够了,谢谢叔,谢谢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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