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你用一生相濡以沫陪我赌,
我怎么可能让你输
谈了一辈子的异地恋
我爱你,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知道。
每天都想你,但也只能看着昨天的聊天记录取暖。
一直记录,记录雨,记录风,记录云,记录雾,但不知道怎么记录你。
我好像快要忘记你的样子了。
在高中毕业后,鹿灵接受了奕平的表白,成为男女朋友。在长长的夏日午后,他们蹬着自行车去往十来公里之外的一个湖边。湖边有一小片树林,阳光毒辣辣地直射下来,他们就躲在树林里乘凉,捉知了,在树上刻彼此的名字,分享带来的零食,聊以后的日子,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相互依偎着睡去。
下午五点钟,热气渐渐散尽,他们绕着湖边慢慢地走,走着走着,奕平试探性地用小手指碰碰鹿灵的手,鹿灵如触电般抽搐一下,脸上的笑容紧绷着。过了一会儿,奕平又会去触碰,鹿灵鼓起勇气,一把牵起他的手。
走进爱情之中,女孩往往比男孩更勇敢。
他们牵着手,谁也不看谁,一个低着头看脚下,一个抬着头看天。忽然一只天鹅在他们面前呼啦啦地飞起,两人一下子被惊到,反而松弛下来,互相看着对方大笑起来。
那个夏天,是他们记忆中最丰富最有趣味的夏天,足够他们在日后越来越贫瘠的时光中慢慢舔舐回味。
说以后的时光贫瘠,是因为他们的见面再也没有那么容易。
鹿灵考上离家较近的一所理工大学,奕平考上了外省的军校。在出发之前,他们都知道见面不会太多,也做好了忍受思念之苦的准备,却仍是被异地之恋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们之间并不是普通的异地恋。见面遥遥无期,一个星期允许打一次电话,说话时间超不过十分钟。
开始的时候,奕平的影像在鹿灵的心里清晰而明朗,他的每一次挑眉毛,每一次大笑,每一次生气,每一次难过,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记性不好,害怕时间长了,就会忘记,于是她开始记日记,每当想起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情时,她就急忙记录下来。没过多久,本子上就写得满满当当。
不光记录,她还把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告诉宿舍里最好的朋友,只要对方听,她就说,似乎永远都不嫌累。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看着周围的恋人嘘寒问暖,欢笑时有人分享,落泪时有人安慰。而自己始终一个人,生病了要一个人去医务室,体育测试跑完八百米要一个人拖着发虚的身体回到宿舍,例假来了要一个人忍受疼痛。树叶变绿又枯萎,随后渐次凋零,被风刮到各个角落。再后来气温骤降,冬天来临,大家纷纷添了厚衣服。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月,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她站在雪地里,心情犹如燃烧过后的灰烬。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鹿灵在黑夜里惊醒,回想刚刚做的噩梦,一列火车载着奕平奔赴远方,她在列车路过的荒野里,拼命地奔跑追逐,却怎么也追不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地平线处……这个梦境,反复出现,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害怕入睡。
三个月后,奕平终于得到两天假期。从他所在的大学到鹿灵的大学,坐火车要六个小时,也就是说往返就会花去一天的时间。但对于他们而言,相处多久已经不再重要,此时此刻,他们只是想见到彼此,确认对方并不只是存在于自己的梦境和想念里。
奕平上午九点二十的火车,风尘仆仆地赶来,到站时已是下午三点二十。跟着人潮出站时,他一眼就看到鹿灵在出站口张望着。一下子眼泪就关不住了,心口压得很疼很疼。对前面的人说了几声抱歉,他就横冲直撞地冲出人流,把鹿灵揽进怀里。
那个拥抱带着像誓言那样郑重的力量,等到周围的人慢慢散去,他们依然没有分开。这是一次确认,他们都从这个拥抱中获得了能量,让彼此知道独自度过的那些寂寥时光,都没有白白浪费。他们是相爱的,并且会一直爱下去。
鹿灵带着他来到她的学校,似乎是在向每一个人宣告,她的男朋友并不是她想象的,而是真的存在。他们一起上了一节课,到操场看台上看了一会儿篮球比赛,去图书馆看了一本杂志,吃了一次路边摊。
她紧紧牵着他的手,走在他的左边,感受他手掌传达的温度,倾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有他在身边,她觉得踏实安心。
到现在,她仍然记得那个晚上。他在她学校旁边开了一个房间,很小很旧,但很干净。她不想错过和他相处的每一分钟,因而留了下来。电视开着,他们都没看,而是趴在床上聊天。灯光昏黄,光影浮动,她从他清澈如水的眼神中看到了饱满而热烈的自己。不知不觉地,她停止说话,慢慢地凑上前去。在自己的两瓣嘴唇触碰到他的时,她闭上了眼睛。
那是一秒钟的永恒,他们停止呼吸,甚至忘记了自己。只是感受轻轻地触碰,像是雪花落到嘴唇上时即刻融化的触感,又像是薄荷糖那样让人愉悦的清新。有那么一瞬间,鹿灵睁开了眼睛,看到奕平的睫毛清晰可数,浓密漆黑,他闭着眼睛,沉醉而忘我。笑容攀上她的嘴角。她知道自己真切地爱着。
那一晚,他们和衣而躺,相拥而睡。大致凌晨三点,鹿灵猛然醒来,看到自己被紧紧拥着,身边的人呼吸平稳,睡得很实。
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告别和距离并不能将他们之间的爱减少一分。
在他上火车离开之前,鹿灵从包里拿出她的日记本送给他。“如果你想我,就打开看看。”她说道。他把那个本抱在胸前,上了火车。十几分钟后,火车呜咽着启程,鹿灵站在站台上,目送列车而去。这一次她没有去追,因为她知道,他一直住在自己心里,从未离开过。
四年大学,他们一共见了七次面。周围很多人问鹿灵,这样的日子苦不苦。鹿灵笑着回答,只觉得想念得很辛苦。隔着山川湖海,他们依旧没能走散,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毕业后,鹿灵考上了老家的事业单位,为的是照顾好双方的父母。奕平留在了部队上,履行一位军人的职责。家里的婚期都看生辰八字,他们却是看他是否有假期。婚礼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抱着她走往婚车上的那一小段路,就算有旁人给撑伞,她的婚纱也被淋湿。他看到后觉得感动又心疼,在她耳边说道:“谢谢你风雨无阻地爱我。”
在爱情中,有时候一句顶一万句。鹿灵知道,在他们有限的相处时间里,这个男人将会为她遮风挡雨。
结婚第三天,奕平就折返部队。她没有怨言,只是想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打理好自己的生活,让他的每一次回家都充满惊喜,他的每一次告别都不用惦记。
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宝宝,牵系着两个人的那根生命之绳更加牢固。虽然他还是来去匆匆,但每次回来,他都会带回一本日记。即便现在打电话越来越方便,依然如此。“把我在部队想你的日子,都送给你。你想我的时候,就读读。”
在照顾宝宝和老人之余,鹿灵会反复翻看那些日记本,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这一行行的文字,就是他们之间所有珍贵的时光啊。
这场异地恋或许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而她清楚地知道,她会一直沿着他的足迹往前走,不管那条路通往天堂还是地狱。
听完鹿灵对我讲这些,我忽然想起朴树《生如夏花》那张专辑的内页这样写道:
“你爱我吗?”
“爱!”
“真的爱我吗?”
“真的!”
“有多爱?”
“……就像死!”
就像奔赴必将抵达的死亡那样爱你,毫无保留。就算中间隔着千万重距离,也没有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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