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南边区一个富裕的家庭里诞生了一个孩子。年轻的母亲躺在床上深深地陷于昏迷状态中,但当房里传出新生婴儿细弱而凄哀的第一声啼哭时,她闭着眼在床上辗转不安起来了。她的嘴里嘟哝着什么,在带有孩子气的温柔而苍白的脸上,显出了忍受不住痛苦的面容,仿佛娇生惯养的孩子尝到了他未曾有过的痛楚。
产婆的耳朵凑到她喃喃低语着什么的唇边。
“为什么……他这是为什么?”产妇以勉强可以听到的声音问。
产婆不明白她问的是什么。孩子又啼哭了。产妇的脸上露出剧烈的痛苦的表情,一大滴泪珠儿从闭着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她仍然低语着。
这次产婆明白她问的是什么了,平静地答道:“您问孩子为什么哭吗?都这样,您放心吧。”
可是母亲安静不下来。婴儿一啼哭,她就哆嗦,气恼而焦躁地不住问:“为什么……哭得这样……这样凶?”
产婆在孩子的啼哭声里听不出有什么特殊,她发觉母亲似乎是在昏迷不醒的状态中说话,也许,简直是说梦话,便撇开产妇照料孩子去了。
年轻的母亲沉默了,只是那不能用动作或言语表达的一种沉重的痛苦,化作大滴大滴的眼泪不时从她的眼里挤出。眼泪从浓密的睫毛间渗出,顺着像大理石一样苍白的脸颊悄悄地滚下来。
也许,母亲的心已感觉到黑暗的、无法消除的痛苦随同新生婴儿降临到了人间,痛苦笼罩在摇篮上,要陪伴着新的生命直到进入坟墓。
不过,也许这也的确是梦话。不管怎样,孩子生下来就是盲人。
起初,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孩子像所有的新生婴儿一样,不到一定的年龄总是用那种呆板的眼神凝望着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这个新生命已经诞生几个星期了。他的两眼明净了,模糊迟钝的眼神消失了,瞳孔固定了。但是射进房间来的灿烂的阳光,同时传来的鸟儿的欢唱和树木丛生的乡间花园里翠绿的山毛榉树在窗前摇曳的沙沙声,都不能吸引婴儿扭过头去。母亲的健康刚刚恢复,就首先担心地注意起孩子奇怪的面部表情来,因为孩子的脸始终一动不动,还带着不是孩子应有的那种严肃的神情。
少妇好像受惊的鸽子似的望着人们,问道:“你们说,为什么他这样呢?”
“怎样?”旁人总是冷淡地反问她,“他跟其他一般大的孩子一点儿差别也没有。”
“你们瞧,他用手摸索东西的样子多么奇怪……”
“婴儿的手的动作还不能配合视觉的感受。”大夫回答。
“为什么他总朝一个方向看呢?……他……难道他看不见?”母亲脱口说出心中可怕的揣测,于是谁也安慰不住她了。
医生把孩子抱过来,立即使他的脸对着阳光,仔细瞧了瞧他的眼睛。他有些惶惑不安,说了几句敷衍的话,答应过两天再来,就走了。
母亲像被射伤的小鸟似的,哭着,哆嗦着,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可是孩子的两只眼睛还是严肃地呆望着。
过了两天,医生果然带着检眼镜又来了。他点上蜡烛,先贴近孩子的眼边,然后又挪远一点,仔细察看孩子的眼睛,最后医生神色慌张地说道:“夫人……不幸被您猜对了……这孩子的眼睛的确看不见,并且是无法医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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