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莉·佩恩（Holly Payne）

　　美国小说家、剧作家、写作辅导师，Booxby的首席执行官和创始人；毕业于南加利福尼亚大学，获艺术创作硕士学位，并创办了“天空作家写作工坊”。佩恩凭借第一部小说《处女情结》，获得邦诺连锁书店优秀新作家奖，以及维吉尼亚联邦大学小说新人奖提名，被评选为“发现伟大的新作家”。其第三部小说《偷灵魂的男孩》一举斩获美国独立出版人协会z佳小说奖、美国富兰克林奖等多个大奖，版权销售至十多个国家，被列入荷兰根特市必读书单中。《蓝色的声音》是佩恩的第二部作品，被评选为“边境原声之书”。此外她还著有《大马士革：蔷薇和鲁米的故事》。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心灵的庇护所，不管是在动荡战火里，还是在平静日常中？

　　每个人都负有自己沉重的“十字架”：有的人自己双亲所属的两国交战；有的人为了唤醒亡灵夜夜敲奏达玛如；有的人的生命源自一次强暴；有的人终生都在努力逃离童年的羞耻经历……

　　卢卡、萨拉、米兰，他们在失去家园的庇护后相遇，在战火中循着《蓝色的声音》的指引，那参错蒙尘的人生之结，他们能为彼此解开吗？

荷莉·佩恩在《蓝色的声音》中取得的z大成就，是让故事不局限于具体情节：这些人物谁对谁做了什么。而是在此之上，展现了一个更开阔的视野：在这里，w一真正重要的，不是她是否是塞尔维亚人或是克罗地亚人，而是他们都是难民。

——《旧金山纪事报》

佩恩在避难和记忆的本质上运用了具象的语言和诗意的思考。

——《书单》

在严肃的战时背景下，佩恩富有诗意地将故事娓娓道来，思考了爱在治愈和救赎上的力量。

——黛博拉·多诺万，美国图书馆协会成员

这是一种勇敢而慈悲的新声音，行文优雅自信。作为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佩恩再次娴熟地处理了一个宏大的题材。

——伊希梅尔·里德 麦克阿瑟“天才奖”得主

这本书的内核与其作者的心胸相称，豁朗坦荡且激情澎湃。每一页纸张上都切实充溢着佩恩对音乐，尤其是对节奏的理解。

——利伯蒂·戴维托 先后在Billy Joel乐队和纽约Hit Squad乐队担任鼓手

我觉得我能理解卢卡和佩恩，因为我就是“卢卡”。与佩恩小说中的每一个角色一样：我明白成为难民意味着什么，以及我们如何在经历伤害与轻视后成为幸存者。佩恩富有洞察力和生动细节的故事，使我们想起为了确保胜利多于失望而日常做的那些共同的努力。

——戴维·布雷希尔斯 ，珠穆朗玛峰登山家，著有《高曝光》

佩恩的文字亲切且富有诗意，读者们可以轻松地体会到陌生之地的氛围……

——瑞秋·雅各布松 读书小组读者和领导者协会成员，著有《阅读群体手册》

男孩儿名叫卢卡，此刻想要找回自己的鼓。对于一个 9 岁的顽童来说，这并非胡闹，毕竟他已经有六个星期没离开防空洞了。那天，他跟 700 人一起走入了地下通道，不小心把鼓落在了街上。人们纷纷逃散，那些塞尔维亚士兵放火烧着房屋，决意在武科瓦尔驻留下来。现在正值 11 月中旬，街上没什么人走动，桥梁被雷弹炸毁，窗子都用沙袋加固着。妈妈提醒卢卡，他的鼓应该是遗落在那条街上了。

　　眼下只能用一个马桶盖子将就了。如果可以听到节奏，那么这刺鼻的味道也并非无法忍受。使用女卫生间也无妨，因为隔间的门可以落锁，隐私能够得到保护，这实在是难得。卢卡关了灯，带着两支未削尖的铅笔充作鼓槌儿，溜进最后一个隔间，插上了门闩。

　　墙上有指甲油的划痕，刻着刚过世之人的姓名和死亡日期。卢卡能够辨认出其中的几位：一个牙医、两个邻居，还有一名管道工，他曾从厨房水槽下的管道里帮卢卡的母亲找回了结婚戒指。如今，这几个男人都已经不在了。

　　卢卡伸出铅笔，轻轻地叩着那位管道工的名字——“布隆克”。接着，他又探了探身，在上面亲了一下。妈妈劝告卢卡，让他宽恕塞尔维亚军队所做的坏事，因为战争到了这个阶段，应征入伍的男孩儿也不过是十八岁的糊涂蛋，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被烧的只是家里的房子和整个街坊，卢卡是能够原谅这些士兵的;可是，他们还放火烧了他的鼓槌儿。

　　卢卡面向墙壁跪了下来，手里轻轻握着“鼓槌儿”，敲打出《巴黎进行曲》的节奏。他一边轻柔而缓慢地击打着，一边聆听着卫生间里的回声。防空洞里的音效不怎么好，这一处偏偏最差劲儿，可如果既想击鼓而又不想打扰其他难民，卢卡只能选择这里。他需要与外界建立某种联系，而这联系的另一端既不在防空洞里，也不在武科瓦尔，更不在战场和鲜血里。小卢卡一直觉得，子弹能够在鼓声里停下来，所以一直击打着自己的鼓，直到双臂被消声枪击中，瘫软了下去。

　　没有鼓槌儿相伴，卢卡有时会连续几小时坐在一处，要么寻找着其他声音，要么想念着多瑙河的吟唱，或者雨水跳出的舞曲。他听到细小的水珠从漏水的水龙头滴滴掉落，马桶里缓慢冲出一段段流水。有时候，卢卡会把耳朵紧紧贴在宿舍的墙壁上，一贴就是数个小时，只为了听听电线里电流划过的“嗡嗡”声，还有那些白蚁在木头里匆忙而过的脚步声。他感受到毫无生命体征的事物——皮革、石头、纸张和骨头，都在发出自己内心的声音。

　　行军靴从瓷砖上轧过，鼓声戛然而止。卢卡听到了“咔嗒”声，那是克罗地亚国民自卫军的士兵在走廊里穿行，他们的人数不止两个。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来自那些身穿军服的人，偶尔还能听到赤脚跑过地板的“啪嗒”声。在女卫生间外，卫兵小声交谈着，翩然入内的除了他们的说话声，还有雪茄烟和熏火腿的气味。

　　卢卡飞快地把铅笔夹到耳后，爬上坐便器，将两腿跨在上面，双手支撑着墙壁保持平衡。就在这时，灯被打开了。透过裂缝，卢卡看到了两个身穿制服的自卫军士兵，他们中间站着一对老夫妇。卢卡认出来，这是在面包店卖果仁蜜饼的那对夫妻，跟他是街坊。老妇人跪了下去，脸贴着地板，苦苦地哀求着。卫兵们视若无睹，抓着她的手肘提了起来，撕扯着她小手里握着的念珠。妇人的眼睛很肿，由于睡眠不足，黑眼圈很重。她用头巾的尾端轻抚着脸颊，努力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是却止不住地抽噎。士兵打了她耳光，还打出了血，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突然，卢卡身体一僵，铅笔就势从耳后滑落到地面，又在瓷砖上弹起，滚动到了门下，最终被水槽拦在了下水道里。其中一个卫兵冲过去把它们捡了起来。他走向最后一个隔间，晃了晃门，沮丧地发现它是锁着的。

　　“谁在里面？”

　　卫兵把圆脸贴在隔间的板条上，往里面一瞧，发现了卢卡。于是，他回头看向另一个同伴，笑了起来。

　　“又是那个打鼓的男孩儿，”说完，他转头看了看卢卡，“还要告诉你多少次不许进来？拜托，这里是女厕，可你是男孩儿啊！”

　　他粗胖的手指头挤进了门缝，拉开了门闩。卢卡从坐便器上跳了下来，张口咬他，卫兵叫出了声。卢卡趴下身体，在小小隔间的地板上艰难地爬着，直到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靴子的主人是另一个卫兵，他弯腰抓住了卢卡的肩膀，把他拖了出去。男人伸出了手，等待卢卡把官方证明交出来，可小家伙只是抬头看着他，然后耸了耸肩。

　　“我妈妈拿着呢，她在医院里上夜班。”

　　男人咳嗽了几声，开口说：“去救塞尔维亚人？你妈妈倒是一向都对他们有好感。”

　　卢卡动了动身体，脚下的瓷砖冷冰冰的，感觉不太舒服。卫兵俯身靠了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小家伙的胸膛，低声对他说：“运气不赖！黑卷发，蓝眼睛，跟你爸爸一个样儿。”

　　卢卡慢慢地点了点头，不太喜欢这个人说话的腔调。

　　“只可惜她没能救得了你爸。”男人又来了一句。

　　“我妈妈尽力了。”卢卡回应道。

　　每年到了生日，卢卡总会听到妈妈说起爸爸的尸体是在多瑙河中找到的，因为爸爸的忌日也在这一天。爸爸去世的那天，卢卡得到了一面鼓。这份礼物是舅舅送给他的，是为了留住他爸爸的灵魂。舅舅告诉他，这面鼓是东方人用来祈祷的鼓，拥有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

　　年纪稍长的那个卫兵把铅笔掰成两半，又用脚后跟蹍了蹍。卢卡紧抿着嘴唇，眼睛眨呀眨，强忍着泪水。要知道在防空洞里，想要找支铅笔都是非常不容易的。自从上次在卫生间里打鼓被抓后，卢卡可是用了整整三个星期才找到这么几支。他挣扎着抬起双眼，看向卫兵。

　　“我妈妈说，你们在想办法救克罗地亚人。”卢卡说完，捡起了那几截儿铅笔。

　　“当然，一定会救的，只要你妈妈别先救塞尔维亚人。”卫兵大笑。

　　卢卡把折断了的铅笔抛向卫兵的腰，想让他闭嘴。此时，那位老妇人用双手接着自己淌出的鼻血。卢卡走上前，摸了摸她的手。

　　“我妈妈会帮你的。”

　　“不用啦，卢卡，我不要紧，快回你的房间里去。”

　　“可是你在流血。”看见她脸上的一道道血痕，卢卡受到了惊吓。老妇人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凝视着眼前的小男孩儿。她轻轻动了动嘴唇，试图跟他说些什么，两个卫兵却推搡着她走向门口，她的丈夫正等在那里。老妇人走过去几步，把脸埋进了丈夫的臂弯里。这时，卫兵用步枪捅了捅他们。

　　“老哈吉，快走。”

　　“请别伤害我们，也别伤害那个孩子！”她祈求道。

　　老妇人挣脱了卫兵的束缚，把尼龙袜向下卷至水肿的脚踝处，剥开了裹在粗腿上的钞票，然后拖着步子慢慢走向了其中一个卫兵，把钱递了过去。卫兵却朝钱吐了唾沫。

　　“这钱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不明白。这可是德国马克，您瞧。”

　　卫兵用指头弹了弹钞票。就好像在跟小孩子对话似的，他慢吞吞地开口说：“要明白，你可是一个穆斯林，”他说着又转向了卢卡，“而你，你是半个塞尔维亚人。”

　　老妇人挺起了腰，举起双手，一下子打到了卫兵的下巴。

　　“我们是南斯拉夫人，”她愤然地说，“我这一辈子都生活在武科瓦尔，三个儿子也都出生在这儿。至于我是谁，还轮不到你告诉我。”丈夫用手肘轻轻推她，但她转向了卢卡。

　　“跟其他人一样，我们有平等的权利留在这里。”

　　卢卡点点头，仰头看着两个卫兵。

　　“这个奶奶可好啦，”卢卡说，“她做的果仁蜜饼是全镇最好吃的，爷爷有一次还帮我修好了自行车。请别赶他们走！她是穆斯林或者不是穆斯林，有什么关系吗？”

　　卫兵听了大笑，可卢卡还没有说完。他想说，这个奶奶跟他认识的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不同——都会结婚生子，经历生死。至于说她们在胸前画十字的姿势，有的用两根手指，有的并用两根手指和拇指，当然也有人像这个奶奶一样根本就不画十字，而是去亲吻地面。看到她们跟上帝建立联系的种种方式，卢卡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这次有点儿不一样。他以前可从来没见过女人打男人，老妇人的举动让他惊叹不已。突然，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卫兵不再笑了，开口问他：“小家伙，什么事这么好笑？”

　　卢卡道：“说了你也不知道。”卫兵将卢卡赶出了卫生间：“离开这儿！切特尼克。”

　　卢卡沿走廊跑着，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宿舍，身后传来了老妇人的喊叫：“永远不要让别人来告诉你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