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凹村
说凹村的风之前,得说说凹村的样子。
左右都是山坡,各不相同,也不对称,有高有低,有急有缓,最后殊途同归,汇集在硬板子山上。硬板子山偶尔长些杂树杂草,不长草的地方,露出白花花的石板。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山老了,患上了白癜风。不管是不是得了白癜风,硬板子山是凹村离天空最近的山,活在高处,过着神仙的日子。
凹村坐落在两坡之间,硬板子山之下,既像硬板子山孕育的种,又像两坡中生长出的苗。但归结起来,坡和山本身就是连体,断胳膊断腿的事情,说出去、看上去都是不好。我想坡和山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在日子里和平共处了下来,显得和和睦睦,招其它山体的羡慕。
有山体的呵护,凹村像宠儿一样,在其间活得安然,与世无争。
站在远处看,凹村又是坡和山的隔,这隔不深不浅,不长不短地立在那里。有了这道隔,两坡种植的果树完全不一样。这点在春秋两季尤其突出。
春天,左坡的果树开花,右坡的果树还没有醒过来,等左坡花开得不想再艳了,右坡的又开始开了;秋天,右坡种的果树都是不耐寒的种,叶子先黄,而左坡却绿油油的。活在凹村的人,记忆里总是觉得春秋在凹村呆的日子很长很长,长得他们有时经常忘记还有夏冬两季的存在。
凹村的样子大概就是这样,没说到位的,你再去问问每天镶嵌在天上的云朵、星星、月亮、太阳,它们无事可做,观察得一定比我细微。跑边的话不多说,我们要回到风的主题上。
凹村,风是有性格的。高兴的时候从左坡来,不高兴的时候往右坡来,特别憋屈的时候,从硬板子山来,顺变捎些小石子下山。小石不争气,蹦跳两下,就被杂草荆刺给逮住了。
风,有没有同时从三面都来的时候呢?
“少,我活九十五了,只见过一次。那次,天阴得跟灶里的锅底灰一样,乌云压着地面,闪电发着怒火,一次次撕裂黑压压的云层。凹村生长在黑暗里,树枝发出折断的声音,木门用板凳抵着又被推开,窗户嗤嗤作响,房顶上的青瓦一片片被掀落下来,一朵朵黑云从有缝的缺口里钻进屋,寻找着什么。村人躲在柜子里、床下,大人捂住孩子的嘴,不让哭出声,生怕被黑云寻了去。过了一个晌午,风嘶叫的声音减弱了,凹村人悄悄从藏着的地方探出头来,天晴了,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地上乱七八糟的杂物,证实了刚才发生的一切。”老人说完,思想还停留在那场大风中,收不回来。
凹村的风,吹老了一代代凹村人,又迎来一个个新生命。它留给凹村人的不止是记忆,还有一些渗进骨子里的东西,抹不去,忘不了。
吼声
风,天生是捎信儿的种。在凹村,张溜子破沙沙的吼声,最能说明这点。
“眼睛大,嘴巴大,鼻子大,里里外外不消腾。”不知道哪辈祖宗留在凹村的话,用在张溜子身上,简直是贴身。张溜子的爷爷长成那样、父亲长成那样、现在的张溜子也长成这样。村人都说,张溜子家下的种干净,不像有些家,到哪一辈就长得祖宗不像祖宗,阿爸不像阿爸了。种纯,是夸奖张溜子家,他走在人前人后都为此很是得意。张溜子得意的还有件事情,就是他遗传的破沙沙的嗓子。这样的嗓子养活了他的爷爷、阿爸,到他这里,又养活了他。当然,他心里亮堂着,除了遗传,他还应该感谢凹村的风,要不光靠嗓子的力气,是不够的。
张溜子的嗓子,对于在煤油灯下过日子的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凹村人称张溜子叫“吼声”大哥。但凡凹村有婚丧嫁娶之事,都叫他来打理。以前也有几个凹村男人想当吼声大哥,可试过之后,不是喉咙破了,就是嗓子哑了。只有张溜子一直坚持着,而且越吼,嗓子越亮堂。
张溜子说,这都要归功于凹村的风。他是个会借风传信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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