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扳指》:
父与子题记:这是多年前父亲讲给我的故事,久蕴胸中,每每想起便令我动容。
阴云密布,电闪频频,倏忽间天空像黑锅底扣在头顶,密不透风,又不断被耀眼的闪电撕开,瞬即便再次闭合,而倾盆大雨已从那频频撕开的裂缝里顺流而下。天,漏了。
自古以来,人类就是择山水而居,逐草木而生,这是人类对大自然的依赖。黄岗山南坡山脚下散落着几个不起眼的小村庄,加起来不足一千人。往南是一大片祖上留下来的肥沃土地;再往南是一条时而接近干涸时而丰沛泛滥的南河。围绕这片土地和南河,便是高低不平的山包。没有通往外面的像样的柏油路。
多少年来,外界发生了那么多变化,这几个村的村民像生活在世外桃源,鲜有走出去打工的。有几个当兵的,走了以后没再回来,只是偶尔给家里寄些钱;有两个考上大学的,也是一走了之,不再回来。村里的墙上,仍然残留着四十年前的油漆刷的口号,只是颜色早已消褪。村民郭长山的屋里墙上仍旧挂着老爹留下来的领袖像,尽管镜框里的画像已经因为潮湿透出暗黄的圈子。
“下了多久了?”郭长山阴着脸问媳妇。一家人围着堂屋地上的小方桌吃饭,一个五岁一个七岁的两个儿子正用筷子不利索地刨着菜盘里的肉丝。
“整两天了,地里的庄稼怕是没指望了。”媳妇长叹一声。把一筷子菜夹进郭长山的碗里。
突然一声炸雷,似乎是郭长山长这么大从来没听到过的如此震耳欲聋的炸雷,让他猛地一抖,手里的饭碗竞落到地上。正当他弯腰拾碗的当口,后山墙轰隆一声便倾倒下来,将堂屋的八仙桌子以及顺着墙摆放的所有东西压在下面,郭长山来不及细看,浑浊的洪水已经携风带雨猛地从断墙处冲了进来,他大喊一声“旦儿他妈!”立即被大水打了个跟头,转瞬之间房子已经没有了,他被大水呛得头晕目眩,浮出水面后迫不及待地连连咳嗽,但见周围什么都没有了,他已经连同倒塌的房子一起卷进洪水,无目的地朝前涌去。他禁不住又喊“旦儿他妈!”仍然没有回音,却见左右胳膊被两个儿子扯住,一左一右。
“你妈呢?”“不知道。”两个儿子带着哭腔说。
郭长山曾经在南河里教过两个儿子凫水,但他们似乎悟性不够,一直没有学会。他很奇怪,两个儿子怎么会在最危险的第一时间抓住了他的袖子,又随他一起浮上来。
“旦儿他妈——”郭长山扯开嗓子大喊,一边脚底下踩着水,一只胳膊架着一个儿子。
哪有回音。头顶和身边只有哗哗的雨声。天水一色,上下都黑咕隆咚。看不见颜色的洪水冰冷而透着草腥味儿。两个儿子不知道喊妈妈,只是哭哭啼啼还不停地打喷嚏。郭长山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小身子在冰冷污浊的洪水里瑟瑟发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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