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不同流才精彩
良好的家教和坎坷的阅历综合作用,造就了他男子汉的成熟与旷达,艺术世家的血缘又赋予他敏感沉静的气质和心有灵犀的悟性,而舞台恰恰又为他延伸出一处心灵的净土。
说起来,那还是1995年底,人艺人自行评选了一次本年度“最忙先生”“最忙小姐”,濮存昕当之无愧榜上有名:先是在《我爱我家》中从梁天手里抢走了蔡明,接着又与胡惠中在《梁山伯与祝英台》中演绎爱情,回归舞台后更加来神,忽而是《哈姆雷特》中的复仇王子,忽而又是《天之骄子》中的诗人曹植,后来干脆天天晚上黄金时间,在荧屏广告中潇洒地手持大哥大,一遍遍地重复着“有NEC,没难事”,从而更加牢固地将形象和声音定格在“濮迷”们的脑海里。濮存昕再接再厉,凭借他俊朗儒雅的气质,在《英雄无悔》《爱情麻辣烫》《运河人家》《来来往往》《洗澡》《公安局长》《失乐园》等影视作品中多次变换形象,让热爱他的影迷们目不暇接,不过生活中的他永远是一副真情真性的散淡做派。
记得有一次,我刚迈进人艺排练厅,不料迎面走来一大群德高望重的老演员,我“林老师张老师苏老师韩老师”一口气叫下去,终因底气不足还差好几位没叫到,正要找补,旁边一个声音“蹦”了出来:“谁都叫到了,就是忘了叫小濮老师。”定睛一瞧,濮存昕笑容可掬地替我解了围。打那以后,我就固定了这个称呼——小濮老师。
又一次,灯市口的临街小摊上,我正和女伴为一件很别致的仔衣和老板杀价,身后一阵车铃声,回头一看,濮存昕一条腿支在马路沿上正笑吟吟地与我们打招呼,见我手中拎着的仔衣,挺认真地称赞:“样式不错,不过价儿也低不了。”他老先生这句实话不要紧,被小摊老板听了去,这下更有词了:“还是这位先生识货,价儿虽贵了点儿,质量在那儿摆着呢!”得,看看这架势,打道回府吧!我甩了甩在他出现之前就已成交的仔裤笑道:“幸亏我下手早。”濮存昕也笑起来,嗓音低低厚厚的很有感染力。
濮存昕骨子里是有大象大形的,他希望自己达到的境界很高远,所以他把自己逼得退路无多。濮存昕陶醉其中,恣意舒展,尽情挥洒。
濮存昕的影迷很多,可以说是影视为他打出了知名度,然而濮存昕却独独痴情于那尺方的舞台,这或许要追根到他的家庭教育:濮存昕的父亲是著名演员兼导演,写得一手好字,或许是遗传基因,或许是潜移默化,濮存昕的言谈举止间也透着儒雅之气。
2003年年底,北京人艺的一部重排话剧《李白》,让导演苏民和主演濮存昕这对父子搭档又一次共同成为人们注目焦点。还是十二年前排演话剧《李白》的时候,我和苏民老师有过一次淋漓畅谈,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李白的鸿篇巨制旷世才情,而我也在言谈中初次领略了苏民老师极富感染力的精、气、神——演员出身的儒雅外型,长于吟诵的浑厚嗓音,尤其是那双炯炯目光,仿佛流溢着永不衰竭的生命活力。苏老熟悉中国历史,热爱古诗,兼通绘画,加之说话时语调抑扬顿挫,坐在他对面,你会在不经意的谈笑间感受到深厚的文化内蕴,领悟到一位老艺术家经过半生历练、洋溢于举止言谈间的学者风范。
20世纪90年代,当濮存昕驰骋人艺舞台的时候,苏老已经作为“元老”级人物被人艺的小字辈们尊敬着,于是记者们采访小濮家史渊源的时候,就常常遇到有关姓氏的疑问,为什么父亲姓苏,儿子姓濮?艺名?化名?
其实,这对父子的姓氏悬念充满了红色背景:苏民原名濮思洵,有崇尚宋代大文豪苏洵之意。1946年,因为参加了地下党组织,为了工作需要必须改名,以防被捕时连累家人。三思之后,选中了“苏民”这个名字,其间也包涵着三重意思:其一,就是取原名中“思洵”的字面意义,选了“苏洵”的苏字为姓;其二,濮家是江苏人,也沾一“苏”字;其三,“苏”在汉字里有“苏醒、挽救”的意思,而“苏民”二字也有“唤醒民众,救黎民于水火”的积极意义,三层意思叠加,于是“苏民”的名字就一直替代了“濮思洵”的原名。解放后曾有机会恢复原名,但濮老已经用惯了化名,于是也就有了一直以来的姓氏悬念。
自1986年由空政话剧团调入北京人艺,濮存昕终于走上他自身艺术之路的真正起跑线。十多年间,他先后在《秦皇父子》《巴黎人》《雷雨》《海鸥》《李白》《鸟人》《阮玲玉》《天之骄子》《鱼人》《古玩》《风月无边》《蔡文姬》《万家灯火》《北街南院》中担任重要角色,接戏虽不很多,却日日耳濡目染着老一辈艺术家敬业克己的艺德,渐渐修炼出宠辱不惊、淡泊名利的气度。
清醒是可贵的,尤其是在掌声响起的时候。濮存昕成名了,可他却迟迟不肯去找作为名人的感觉,他知道一旦被那种感觉“架”起来,活得便不自然。他不愿被人为的羁绊束缚,不愿为原本就不轻松的生活再施加压力,因而在演员圈中,濮存昕是活得最真切的一个。我想,这与他的天性有关,或许更因他并不平坦的人生阅历所致——少年时,濮存昕经历过小儿麻痹症带给他的伤害,使人生那段本该无忧无虑的岁月蒙上了阴影,长大了又插队到黑龙江,度过了八年的知青生活,好在那片广袤的黑土地在为他讲述人世沧桑的同时,也赋予了他种种深切的人生体验与感悟,日后反倒成为别人夺之不去的财富。
一个好演员,要在舞台上表达他的审美,这是濮存昕对于一种艺术境界的追求。他游历过很多地方,排演《李白》时,他常忆起日本莆田观海啸时感受到的大自然的恢宏与震撼;忆起福建飞霞谷的山涧和江西庐山的云雾;甚至还有在黑龙江插队放马时仰望苍穹的心境。心中接纳过大自然的伟岸与沉静,举止顿挫间便融入了李白这位“自然之子”的神韵,于是濮存昕在舞台上呈现的李白,去掉了些仙气,还原了些俗气,注入了些活气,他的狂放,他的徘徊,他的傲世,他的媚俗都是清澈的、纯粹的。如濮存昕所说,这个李白演出来,只要他的个性是完美的,就会被人欣赏。果然,李白被人理解了,欣赏了,濮存昕也赢得了应该属于他的掌声。
在《李白》剧中,濮存昕有一段“华彩乐章”:当李白遭贬,正在流放途中,惊闻被赦喜讯,欣喜若狂之余又生万千感慨,诗兴勃发,吟出一篇千古绝唱《早发白帝城》。濮存昕表演时抓住了这一情感迸发的契机,设计了一系列动作:先是孩子般地用力抛掉包裹和竹杖,又兴奋地奔向宗夫人,继而畅快地招呼大家:“走,上船去!”再大步折回平台,面对巴山蜀水,豪壮之气溢于胸臆,值此情绪铺垫得最为饱满的时刻,纵声吟出:“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此时的濮存昕恰到好处地捕捉到人物此刻的心理基调,加之充满激情的表演,每每此时,观众席中都会爆发出阵阵掌声。
之后的濮存昕也一直没有让观众失望,无论是《鸟人》中的精神分析专家还是《阮玲玉》里的穆大师,及至《风月无边》里的大文人李渔,濮存昕都能在一种似乎游离的状态下准确切入,使他演绎的角色带上一份超脱和顿悟。也许,这要归功于个人气质赋予了角色。濮存昕认为李渔独特的生命形态特别有光彩,与以前扮演的李白、曹植相比,李渔那种不羁的生活方式和对美的超越世俗的追求,已经进入了纯自然和本能的境界。濮存昕认为,李渔的魅力还不完全在于他的才色酒,而是他的生存态度,他只愿意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而且这么做了。“李渔的别样人生与现实距离较远,演员创作一定要处于活性状态,应用一种空灵的大雅之气去推演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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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征
十二年匆匆而过,曾经年轻的你我他在《那人那艺》中悄然定格,生成一幅幅或浓或淡的影像图画。蓦然回首,时光沉淀出生命的厚度,吴彤在一旁注入了深情。
——杨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