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钱的艰难》:
现在社奉命来到卧龙岗姬万山的宅院里。
这个院子对社来说是那样陌生。没有姬万山的召唤,社从不到这里来。现在她当然明白公公召见她的原因。在亡夫坟前,公公已和她讲了。她不愿来,却又不可抗拒。她必须保持一种默然接受的态度。
社记得,公公第一次召见她,是她新婚不久。面对这位威严而又陌生的公爹,社怯怯地站着。公公要她坐,她才敢坐。公公没别的意思,要社劝跃留在卧龙岗坐民兵连长的位置。社满口应允,但一回到家,社就对跃说,你爹叫我劝你呢。跃说,你是想叫我当官还是叫我当企业家?社说,老实说我不喜欢官,一见官我就怕。你不知道,我爹就挨过当官的打。我喜欢企业家。跃说你真是只小乖猫。社就一头扎进跃怀里,撒起娇来。
公公第二次召见社和第一次只隔三天。社明白,公公是要她的回话。社故意不吭声,很歉然地瞄着公公。公公说,咋说?社说,他根本不听我劝。公公说,你怎么说?社说,我要他在家种地喂猪养羊他都不干。公公不高兴,说,你咋那么说,他当然不听啦。社说,我是先稳住他,你老把那担子往他肩上一放,他就甩不掉了。公公嗯了一声,又问后来咋说。社说,后来我说不稀罕钱只稀罕权,我想让我的丈夫有权有势,受人尊敬。你猜他咋说,他说我旧脑筋,还要我跟他一起走。公公火冒三丈,骂着不可救药,孽障!挥手让她离开。现在社还记得,下山岗时自己好像还笑了几声的。
公公第三次召见社是跃死后从县城返回以后。那晚社在公公处吃饭。吃完饭公公跟社说了许多话。公公说,大园的老宅归你了。有我在,又都是姬姓,没人敢欺负你的。孩子叫你婆婆带走,我就这一条根了,让他在城里读书吧。这一点你要谅解。闷了,可以看电视嘛,我也会让村里妯娌侄媳们去跟你散心的。公公还说,老姬家的长门里,还没有寡妇改嫁的规矩,不过坐门招婿是有先例的。你放心,爹会看你作亲闺女的,会替你操心的。当然啦,你是明理人,响鼓不用重槌敲。你好自为之吧。那次下岗社哭了。社明白,公公是不用绳将自己拴住了。
公公第四次召见,是因社的肚子鼓起来了。公公眯着眼,斜斜地盯着社隆起的肚子,问社有几个月了。社说五个月了。社虚报了一个月。公公沉默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说,跃知道吗?社红着脸回道,是跃坚持再生一个的。后来孩子出生,公公大摆了宴席。
这是第五次召见了。
但这次接待社的却是虹。
虹是社的表姑。虹说,你公公打鸟去啦,进屋吧,你们先说说话,沟通沟通情感。虹说着去抱社的孩子,并对社诡秘地笑了笑。
社走进屋,看见沙发上坐了一个陌生而又有些面熟的男人。
男人见社进来,慌忙站起来迎接,对社先笑了一下,说你坐。社就也回了一笑,说你也坐吧。社坐下,男人却不坐,忙着去倒水。社想他倒随便,我成客了。社说,好像见过你。男人说,我叫山保,你公公是我干爹,我来过这里。
社噢了一声。便认真去打量这个男人。应该说,这是个不错的男人,脸型和体格均无可挑剔,只是显得清瘦,眼窝深陷,且有阴影笼罩,社看他时,他也看社,但他承受不了社的目光,将头低下。于是社发现,他的头发缺乏光泽,且脱发厉害。他肩部有不少落发,顶部已显得光亮。社判断这个男人有40岁,他一定对日子苦恼透了。可他有什么苦恼呢?莫非他死了老婆留下弱子没人照看?社凭着好奇,煞有介事地问了些该问的情况。但男人的回话让社更加惊奇。他说他没结过婚。这个年岁的男人没结婚是因为什么?穷么?他说他们山里很富,他家有30棵山萸肉树呢。由此社推断,这个男人没对她说实话。社站起身,很客气地说了告辞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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