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天地,放不下你》:
如果说,从废置公孙到继承大统,枯柳复生都是天意安排,那么,在荣坐明堂之后,还能在万千阻挠中坚持立糟糠之妻为皇后,那便是良知,更是爱情。
汉宣帝刘询的故事,还要从出生说起。
身为汉武帝的曾孙,他生来便流淌着正统的皇室血液,但还没来得及享受皇家的锦衣玉食,他便被卷入到一场政治飓风之中,那一场“巫盅之祸”,对太多皇族和牵连者都是灭顶之灾。
从深陷囹圄的襁褓婴孩到死罪虽免,却又被下诏到掖庭劳作的孩童,再到许多光阴都在与病魔抗争,在“刘询”之前,“刘病已”便是他的名字,恩人叫他“病已”是希望他能“病愈”。而这期间,若不是有好心人救助,若不是自身顽强,纵是真龙天子怕也只能亡命浅滩。
虽没能成为恩人的女婿,刘询却是因恩人谋媒,与一位戴罪小官的女儿结下良缘。那个他在年少落拓时娶下的妻,便是被他挂念了一生一世的许平君。
这一桩婚事,原本许母是不情愿的,是啊,天下谁人不知,他的皇族身份不过浮云,甚至许多连累。身为父母,谁又忍心将如花似玉的爱女交给一个永无翻身之日的男子,好在他与她缘定在天,已非人能左右。
迎娶许平君,刘询感激不尽,感激周济他的恩人,感激许家人的收留,最感激还是许平君,正是因为与她结合,孤单流浪于掖庭和民间太久的他,才终有了一个可以安居的家。
是她,披着大红盖头,轻步从人海走来,她走向他,只走向他。也是她,以最纯净的笑靥,净化了他所经历的人世污浊。犹记得,香暖的红烛下,合卺酒饮下,他笑说自己是罪男,她则笑说自己是罪女,借着微微醉意,她深埋在他胸前,令他从前受过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
谁说爱情一定要富庶才能供养: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再加上许家人的资助,他和她也不至于艰辛度日。那些岁月,静看窗前花开花落,他与她贫微相守却恩爱有加,很快,他们还迎来了如花蕊般粉嫩的爱子刘奭。
浸在甜蜜之中,刘询似乎可以看见,人生七老八十之时,与他共享儿孙绕膝之乐,为他挑衣补衣的女子仍是许平君。时常,她轻拍着怀中沉睡的孩儿笑问他,待她人老珠黄,他可会嫌弃她,他则轻抚着爱子的小脚丫笑答“会爱,因为那时老眼昏花!”
爱总与生命同在,但人的命运却会时时流转。
被文武百官跪拜着山呼“万岁”时,身着龙袍的他终于脱去了一身罪名与寒酸,他的名字也从民间气过重的“病已”改换为“询”。谁会想到,几乎沦为民间匹夫的废置王孙,还会有一天东山再起,甚至君临天下。而更加令他意想不到的还是,贵为九五之尊,他却险些连许平君的正妻之位都守不住。
面对着汲汲于将女儿送上皇后之位的权臣霍光,面对众多依附于霍光的群臣,刘询不是没有畏惧,他深知自己不过是霍光手中一个傀儡,羽翼轻薄,随时都可能被捏碎甚至留不下全尸,但纵是如此,他也还是不想委屈了发妻,受了多年不公待遇的他最知晓委屈滋味。然而,保全发妻,他却还需要一个恰当名义。
汉宫的灯烛燃尽一柱又一柱,刘询终于找到了那个名义“求微时故剑”。是啊,他既已为天子,便不能再像平常小儿女一样,说情说爱,纵然他视她为生命,但于世人面前,他也只能说她是他的一把故剑,贫微时他习惯了的、再难舍弃的故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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