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列依哈睁开了眼睛。四周漆黑一片,好像是身处地窖之中。薄薄的窗帘外面,几只鹅在睡意蒙眬中懒洋洋地叫着。刚出生一个月的小马驹嘴巴吧嗒吧嗒地响,它在寻找妈妈的乳头。床头上方的小窗户隐约传来隆冬时节暴风雪低沉的呜咽声。但是,窗户却不透一丝寒风——感谢穆尔塔扎,他在入冬之前,已将窗户堵得严严实实。穆尔塔扎是个好当家人,也是个好丈夫。此时,他正躺在床上男人睡觉的那半边,鼾声如雷。好好地睡吧,天亮之前——正是睡梦最香甜的时候。
该行动了。万能的真主啊,请遂我愿吧——但愿谁都不要醒。
祖列依哈悄悄地将一只光着的脚伸到地上,接着伸出另一只,然后倚着火炉壁站了起来。经过一夜的燃烧,火炉早已冰凉,热气散尽,冰冷的地板寒气刺骨。不能穿鞋——穿着厚毡靴走路不可能没有一点声响,万一哪块地板咯吱响了一声呢。凉点没有关系,祖列依哈可以忍受。她一只手扶着粗糙的火炉壁,从床上女人睡觉的半边费力地朝房门摸索着走过去。农舍狭窄逼仄,但是她清楚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台阶——半辈子都生活在这间陋室里,如同钟摆晃来荡去:从炉台走到男人睡觉的地方,为自己的男人送去热茶,然后——再将喝完茶的空碗端回来。
她嫁到这家多少年了?好像有十五年了吧?这可能是她的多半辈子了。真该问一下穆尔塔扎,趁他心情好的时候,——让他算一算。
祖列依哈没有绊到地毯,赤裸的双脚也没有碰到右侧靠墙的铁箱子。她躲过火炉弯角处那块一碰就吱吱作响的地板,钻过那片将小木屋分成男女两部分的印花布帷帘……这儿离房门最近。
赫拉普·穆尔塔扎就在旁边。睡吧,为了真主继续睡吧。妻子不该瞒着丈夫,可又有什么法子呢——有时真是迫不得已啊!
眼下最要紧的是——千万别惊动家畜和家禽。平时,它们都被关在圈里,但是遇到严寒天气,穆尔塔扎就吩咐将幼小家畜和家禽赶到屋里。家鹅没有被惊动,但是小马驹的一只蹄子叩了一下地,脑袋晃了一下——小家伙醒了。这匹小马驹将来肯定能成为一匹好马,你看它的反应速度。祖列依哈把一只手伸过帷帘,抚摸着小马驹柔软的脸颊,心里说道:安静点,自家人。小马驹感激地用鼻孔嗅了嗅女主人的手掌——它认出了她。祖列依哈将汗津津的手在贴身内衣上擦拭干净,然后用肩膀轻轻地推动房门。房门厚重,冬季又用毡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祖列依哈用力推动,房门才勉强露出一条缝,透过门缝,一团白色的刺骨寒气涌进屋内。祖列依哈向前一步,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踩到门槛,惊扰神灵啊,呸!呸!——来到穿堂。她随手掩上房门,倚在上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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