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上春树式孤独”打动一代年轻人的不羁心灵
◎首次解读“小孤独”中蕴藏的独特的文学密码!
◎翻译家林少华首次系统阐述文学翻译之道!
◎随书附赠“小孤独”主题书签!
“较之家国情怀的大孤独,小孤独大约是我们的宿命。”林少华先生以村上文学中特有的“小孤独”为切入点,首次条分缕析他的“翻译之道”和“文学之道”。在徐徐展开美丽的文学风景中,本书直击当下年轻人不羁的自由灵魂——真实面对深植心中的那份“小孤独”——享受孤独并且从中获得力量!诚如村上春树所言:“在这里,孤独不需要慰藉,因为孤独本身即是慰藉。”
“小孤独”与“大孤独”
看这标题,任凭谁都要诧异吧?以为我哗众取宠。不然,这的确是我前不久的一次实际经历,一次切身感受。
说起来,我这人有些厚古薄今。较之今人,很多时候,我更愿意把自己心底的敬意留给古人。比如外出讲学,每到一地,但凡可能,我必去当地古贤那里参观学习。成都,杜甫草堂;杭州,岳飞庙;济南,稼轩祠。不过说实话,与其说为了向他们表达敬意,莫如说是为了给自己打气。琐碎的日常生活,平凡的校园晨昏,细腻的日本文学——生息其间,每每觉得自己身上少了男人气,少了英雄气,少了浩然之气,而正在沦为一个蝇营狗苟叽叽歪歪恓恓惶惶的小男人。故而亟须去古贤面前接受熏陶,打打气,提提神,充充电。
济南的稼轩祠(辛弃疾纪念祠)是前不久去的。第一天晚上在山东大学发表了一场演讲。翌日应《齐鲁晚报》和上海译文出版社之邀,预定在品聚书吧讲村上文学,重点讲我参与翻译的村上最新短篇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活动主题为“《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新书分享会”。下午两点活动开始,上午难得地空了出来。机不可失,一大早我就跑去大明湖找稼轩祠。初夏清晨的大明湖到底让人心旷神怡。花红柳绿,云淡风清,湖光潋滟,鸟鸣啁啾。昨天演讲夜归的困倦,连日奔波的疲劳,就像阳光下的冰淇淋一样悄悄融入花丛,融入湖中。如此徜徉多时,稼轩祠果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看完实物和图片展览,我静静地站在辛弃疾立身雕像前。一度任我校人文社科研究院院长的当代画家范曾特别推崇辛弃疾,认为古往今来能与之比列的英雄仅三五个而已。“有苏秦、徐尚之智,有乐毅、齐明之谋,有廉颇、赵奢之威。他身上集中了智略、识见和勇气,凛凛然大丈夫也。”并称稼轩词为“大丈夫之词”。是啊,“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这是何等昂扬激越的大丈夫胸怀!即使孤独,也写得高远恣纵荡气回肠:“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喏,孤独也是大丈夫的孤独,国士的孤独,悲壮的孤独!相比之下,八百五十年后的我们却在辛弃疾的故乡“分享”一个外国作家笔下的《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而另一方面,这也可能是很正常的。毕竟,我们所处的不是烽火连天山河蒙尘的征战年代,而是轻歌曼舞花好月圆的和平岁月。较之挑灯看剑,较之吴钩看了,我们注定更要看男女之间琐碎的情感涟漪。较之落日楼头断鸿声里的大孤独,更要品尝“失去女人的男人们”的小孤独。一句话,较之辛弃疾,读得更多的是村上春树。幸也罢不幸也罢,反正这大约是我们的宿命,谁都奈何不得,全然奈何不得。
但不管怎样,稼轩祠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心理冲击。这么着,走进品聚书吧的我实在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地进入男人女人这个预定话题,转而谈起翻译。翻译与男女情事无关。也许果真从辛弃疾身上获得了些许男人气,不觉之间,我竟以前所未有的激昂语气对要我译出百分之百原汁原味村上作品的批评者反唇相讥,大声告诉并不在场的批评者:在译本中追求百分之百原汁原味,不仅客观上不可能,而且主观上或潜意识里还可能有仰视外语文本、视对象语为优势语言的自卑心理甚至“自我殖民”心理。不妨这样设想一下,假如对象语是柬埔寨语老挝语,那么会有几个批评者像对待英语法语德语和日语文本那样要求译者追求所谓百分之百呢?不仅如此,从学术角度看,如果过于执拗地追求“百分之百”,译文本身的价值就被屏蔽了,翻译家的作用和价值就被抹杀了。听听莫言怎么说的好了:“我不知道英语的福克纳或西班牙语的马尔克斯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翻译成汉语的福克纳和马尔克斯是什么感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受到的其实是翻译家的影响。”梁晓声索性断言:翻译家笔下的翻译文体“乃是一种文学语言的再创造,必自成美学品格”。具体到我这个翻译匠,知名学者、北师大王向远教授早在十五年就果断地给予正面评价:“可以说,村上春树在我国的影响,很大程度依赖于林少华译文的精彩。”
如此这般,我这只一向忍气吞声的“弱股”终于“牛”了一回,终于气壮如牛地从“原著”这个紧箍咒中冲杀出来。假如没有事先参观稼轩祠,我肯定不至于如此气壮如牛气冲牛斗。感谢辛弃疾!同时感谢济南那么多热情的读者——即便我如此“牛”,他们也一动不动地听得那么专注,并时而报以自发的掌声。要求签名的队伍甚至排出门外排了很长很长——到底是辛弃疾故乡的读者!会后有人告诉我济南美女真多啊,我这才陡然意识到这次读书会的主题……
《挪威的森林》:你选谁
去年快结束的时候,我通过微博做了一项“微调查”:作为理想的婚恋对象,《挪威的森林》中你选谁?选项有直子、绿子、玲子、初美和渡边、木月、永泽、“敢死队”。
“评论”很快达148人次,其中明确表态者122人。122人中,男性组选绿子70人,选初美11人,选直子8人,选玲子6人。女性组,选永泽12人,选渡边8人,选木月4人,选“敢死队”3人。显而易见,绿子遥遥领先。作为译者也好作为男性也好,对此我不感到意外。颇为意外的是女孩们的选择:永泽票数居然超过渡边。须知,永泽可是有人格和道德污点的人啊!那么女孩们喜欢他什么呢?概括起来,A喜欢“他对自己事业的态度”;B喜欢他“活得明白”;C喜欢他那句名言:“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卑鄙懦夫干的勾当”。甚至有人说曾用这句话鼓励自己度过人生艰难阶段。
相比之下,喜欢绿子的理由丰富得多也有趣得多。例如率真自然、热情奔放、生机勃勃,“简直就像迎着春天的晨光跳到世界上的一头小鹿”。再如,“活泼可爱能干,关键是还很漂亮”/“身上汇集着一个少女所有的乐观、好奇、调皮的生命力”/“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子在无聊的生活中点亮了我”。还有的说得那么感性,简直让人看得见他的笑脸:“选绿子啊,那么暖洋洋的姑娘!”不过也有男孩相对理性:“绿子那个状态,如果放在三十过后的人身上,就不合适了,有点儿二百五。二十多岁的残酷,就在于不得不去直面人生黑暗的现实,无人能免。绿子的洒脱有赖于旺盛的性欲、充沛的体力和不怕死的闯劲儿。渡边是早熟的,他早看清了青春迟早要挥霍一空,因而提前进入中年人的静观静思状态”。喏,这个男孩是不是快成渡边君了?作为老师,我觉得这样的男孩似乎就在自己身边——说来也怪,每级学生中必有两三个这样的男孩。他们稳重、沉思,喜欢独处,倾向于看历史、哲学、文学等“闲书”,平时沉默寡言,问到时侃侃而谈。我见了,每每为之心动,甚至不无感伤,暗暗祝福有一个喜欢他的女孩跟他一起走向远方。祝福之余,偶尔也会不期然想起自己远逝的青春岁月。
是的,我也曾有过青春岁月。但在那至关重要的若干年时间里,没有人——全然没有——问我喜欢哪个女孩,没人问我喜欢绿子还是直子。现在却有人问了。这不,在上面这则微博“评论”中,有一位反问我:“其实我更想知道您会选谁?”我选谁?说起来,翻译《挪威的森林》时还多少拖着一小截青春的尾巴。可是即使那时候我也没考虑过选谁的问题,毕竟有远为现实而严峻的问题要我考虑。至少要考虑怎样把这本书尽快译出来好多少填充不到月底就见底了的钱包。
不过这一问,倒是勾起一段往事。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一九六八年,“文革”进入第三年,我名义上初中毕业,回乡务农。由于年小体弱,不能和男劳动力一起出工,便被派到妇女堆里,和她们一起蹲在垄间薅地,薅谷苗中的杂草。妇女中有七八个女孩。其中有一个是我上小学时操场旁边一家农户的女儿,小我两岁,足够漂亮。红扑扑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清亮亮的声音。唱歌尤其唱得好,“六一”演节目的时候听过她的独唱,歌声像上下课摇响的一串串铜铃声似的在山谷间的沙土操场上回荡。干活也手脚麻利,薅草总是薅在前头。好几次薅到垄头后回头帮我——四五十人里边只我一个男孩,也只我远远落在后边——我往前薅,她往后薅,四只薅草的手快碰上的时候,她看我一眼,我看她一眼:红扑扑的脸蛋在草帽下更红了,挂满晶莹的汗珠。我们都还十几岁,都没说话,默默对视一下,抹一把汗,直腰站起,一起走去垄头大家说说笑笑歇息的树阴下。
有这样一个场景我记得分外真切。夏天一次雨下得很大,村头平时踩石头可过的小河涨水了,涨得厉害。中午我从村外要进村干活的时候,见她正和两个同伴蹚水过河。裤腿挽得高高的,一直挽到大腿根那里。水深了,一下子漫过大腿根;水浅了,陡然露出两条白花花丰腴而苗条的大腿,在夏日阳光和河水波光的辉映之间,一闪一闪跳动着耀眼的光。而她全然没有在意,只管和同伴嘻笑着过河。实不相瞒,那是我生来第一次目睹年轻女性的裸腿。我好像有些眩晕,倒吸一口气,呆呆站在河一边一动不动——是的,一个全新的水晶般的世界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一场景在我翻译《挪威的森林》译到绿子时似乎晃了晃,但未能整个闪出。后来翻译川端康成《伊豆舞女》时译到小舞女洗澡的场面:“连毛巾也没带,一丝不挂。小舞女!望着她那双腿如小桐树一般笔直的白皙裸体,我觉得仿佛有一股清泉从心头流过”——就在这一瞬间,心间倏然闪出当年裸腿过河的那个女孩、那个夏日场景。不错,正是这种感觉。
几年后我悄悄离开那座山村,独自进省城上了大学。第一年暑假回乡,听说她和我家邻院一个男孩好了。我分明觉出一丝妒意。但我能说什么呢?自始至终我们之间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几十年后我回乡度假时还打听过她:她实际嫁去了二三十里外的一个小镇。
说不定,我曾经喜欢以至憧憬的,既不是绿子又不是小舞女,而是介于两人之间那样的女孩……
(20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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