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段一
桂兰再过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她和另一个比她稍稍年轻的女人抬着一只大盘子,或者说是一只盆(只是没有沿口),径直走进堂屋里。……巨盘重重地落下,上面覆盖着一块红布,有丝丝的热气冒出。下面凸起的部分自然是食物了。村长示意桂兰和那年轻女人离开,并跟过去关上了堂屋的门,这才走回到桌子边上。“请王老师揭幕。”他幽默说。
果儿很想推辞,但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就揭开了那块布。红布下面的东西把她吓得几乎昏了过去。“噢。”果儿怪叫一声,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眼前是一只完整的羊头,除了没皮和一只活羊的头几乎分毫不差,颜色经过蒸煮变成了褐色。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羊的眼睛或者说眼睛的部位上分别镶嵌着一红一绿两块宝石,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放射出炫目而诡异的光芒。“吓、吓死我了。”果儿说着一屁股坐回到了板凳上。其他人这时也都惊了,在果儿坐下去的同时纷纷站了起来。
……
村长不得不拉了齐林一把,说,“齐总,该你了,关键时刻可不敢掉链子。”
齐林闻言叹息一声(就像被唤醒了),也不回答村长,径自伸过右手的手臂,将手指抠进了羊眼睛里。
那块绿色的宝石被抠了出来,下面有一个银色的戒托,原来是一枚戒指。齐林满手滴油的将绿宝石戒指递给对面的果儿,果儿赶紧后仰,向身后挪了挪板凳。“你、你这是干什么?”她说。
再看桌子上的羊头,一只眼睛已经变成了一个窟窿,与剩下的红宝石的眼睛配合更是恐怖不已。“这、这是给你的。”齐林说的是那只被抠下来的绿眼睛。
果儿站了起来,一面躲避一面准备向什么地方逃窜。村长见状赶紧去了门口,用背护着堂屋的门。张军则站到了果儿身后,随着她的位移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位置,就像是不想让果儿看见他一样。齐林仍然在步步紧逼,将那枚戒指或者眼睛不断地往果儿眼前递,也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眼看着就要形成僵局,村长顾不得对齐总的一向敬重,呼喝起来。“眼一瞎跳大闸,有什么话还不赶紧说,多大的事啊,拿出你的男子汉气概来!”
于是齐林就说了,“果、果儿,我喜欢你,一、一见钟情,我不是想泡你,不不,也不是不想泡你,不不不,我是说我没有结过婚,没有女朋友,不是要包你,你不用担心……”
“死一边去!”果儿声嘶力竭地叫道,顺手抓起桌上的一只空酒瓶举起来。“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管你是羊头还是狗头,一样让你开瓢!”
语段二
在果儿的指示下,齐林开车去了市里,买来了塑胶手套、水桶、抹布、钢丝球、钢丝刷……清理卫生工程正式启动。
他们一干就是三天。这三天对果儿来说是很关键的,她不用再去找我了。体力劳动是最好的转移方式,一旦干起活来就什么也不会想了。此外,果儿还明确了齐林的确是喜欢她的,愿意接纳她的。以前她虽然知道这一点,但面临如此重大的人生决定复议是完全必要的。果儿表示,可以做齐林的女朋友,但他必须首先答应她提出的条件。在众多的条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两人不得接触。看着齐林茫然的表情,果儿解释说,“不接触就是不睡在一起,就算是睡在一起也不能发生什么事,不准乱摸乱弄,Kiss也不可以!”
“我明白了,”齐林说,“就是在结婚以前不能有任何身体交流。”他不仅没有失望,反而显得很高兴。齐林面色潮红地对果儿说,“真没有想到,果儿,你是一个纯洁的女孩!”
“难道我跟你睡了就不纯洁了?”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道我和别人睡过就不纯洁了?”
“不是不是,那、那就更纯洁了……”
“得得,看你这笨嘴拙舌的,连话都说不周全!”果儿嗔怪道,“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管我和不和男人睡,我都很纯洁,不像你们这些臭男人!”
关于睡不睡的话题到此为止。之后果儿又安慰齐林说,所谓的不接触也不是那么死板的,比如说在大街上走路手拉着手也是可以的。当然了,必须是她主动拉他,而齐林不能主动拉她,只有响应的义务。我想大概是果儿想到了路遇张军的可能,因此才在该条款上做出了特别保留。
所有的这些条件齐林都毫无异议地同意了。他甚至问果儿需不需要形成文字。未等果儿回答齐林就一身灰土地跑上了三楼。再下来的时候乌黑的脏手上抓着一份雪白的文件,抖动着让果儿签字。果儿哭笑不得,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他妈的太没情趣了,没情趣到这份上也真是难得。
……
展开
——《收获》梗概
这种参差不齐的人各种会遭到反讽的行为构成的生活,正是他小说倾心的“多种的抑或无限的可能性”,正是每个人都不得不经受的命运。
——黄德海
韩东也许就是中国版的雷蒙?卡佛,以其敏感掌控文字触觉,温和与锐利交集,直抵世态人心。
——苏童
作为小说家的韩东和作为诗人的韩东是一脉相承的,他以特有的方式改变中国当代小说的景观。
——北岛
韩东的小说告诉我们,生活里的平庸比我们知道的还平庸,生活里的诗意比我们能感受到的还诗意。韩东洞悉那些显而易见却不被我们发现的事情,成为我们这个时代不动声色却惊心动魄的讲述者。
——贾樟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