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是后现代主义文学大师品钦在登上创作高峰后的进一步探索。自2000年在国内出版后,已绝版多年,此次以更完善的译本重新面世。这本书中,品钦隐去了作品中常常出现的现代科学,而大胆挑战起东方哲学的元素。威权主义和公社主义的不可调和,反抗与同谋,忠诚与背叛,都在品钦描绘的美国社会奇幻上演。此外,品钦在这部作品里运用诸多荒诞和幽默、矛盾和双关以及流行音乐元素,相信读者更能深刻体会品钦作品的独特风采。
本书是美国当代著名作家品钦自其代表作品《万有引力之虹》推出17年后的第一部作品,被评论称为与前一部作品同样令人震惊,同样千变万化,同样有趣。小说以少女普蕾丽寻找母亲的流亡生活为线索展开,以20世纪80年代年代为背景描写了这个世纪60年代的社会生活,涉及摇滚乐、毒品、性、越战、学生运动等一系列现象与事件,将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手法糅合在一起,可以说是作者在小说创作达到高峰、确立了后现代文学大师地位后的进一步探索和实验,出版后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与反响。
1984年夏天的一个早晨,阳光透过倚墙伸入窗内的无花果枝,洒在索伊德 · 威勒身上,一群蓝松鸦在屋顶上顿足舞蹈,搅得索伊德从迷梦中悠悠醒来。时间已晚过平日了。刚才的梦中,这些松鸦都是来自遥远大洋彼岸某处的信鸽,交相起落着,各有消息捎来,可翅膀下面亮光闪呀闪的,而他最终一只也抓不到。他晓得,这又是看不见的力量在向他遥遥示警,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地说,与最近随“精神残疾”补贴支票一同寄来的那封信有关。信中提醒说,如果在某一日期前不公开疯那么一回,可就没资格领补贴了。他呻吟着下了床。山坡下不知啥地方锤子锯子声连成一片,不知啥人的卡车收音机正播着乡村音乐。索伊德断烟了。
厨房里桌上的巧库拉伯爵盒子空空的。他在旁边发现了一张普蕾丽留的条子: “爸,他们又把我的轮班时间给换了,所以我就和萨普霞坐一辆车去上班啦。86频道给你来过电话,说挺急,我说你们待会儿试试叫醒他。怎么着都爱你,普蕾丽。”
“看来又要吃果果圈喽。”他对着条子嘟哝。在果果圈上面加足够的雀巢粉,倒也还说得过去。各种各样的烟灰缸里也还有五六截烟屁股可以抽。索伊德在浴室里磨蹭够了,才终于抽出时间来找电话,给当地电视台打电话,把今天的新闻稿念给他们听。可是 —“你最好再核实一下,威勒先生。据我们所知,你的时间已经改了。”
“跟谁核实,干这事儿的是我,对不?”
“我们都要去黄瓜酒店。”
“可是我不,我要去德尔诺特的老哥儿酒吧。”这些人怎么回事?这事儿索伊德已经计划好几个星期了。
德斯蒙德在外面的门廊上,绕着自己的食盘打转。盘子老是空着,因为蓝松鸦会从红杉林里尖啸着冲来,把盘里的食物一块块叼光。这些鸟儿享用狗食数日,竟有了凶性,有的在路上见了小汽车和小卡车便穷追数英里,谁敢不高兴就啄谁。索伊德出门时,德斯蒙德探询似的看了他一眼。“看看你自己吧,”他冲着狗脸上的巧克力屑摇摇头,“我知道她喂过你了,德斯蒙德,还知道她喂你的是什么。”德斯蒙德一直跟着他走到木柴堆那儿,尾巴前后摆动,表示并无恶意,并看着索伊德一路后退到小路上并转过身,去继续过他的一天。
索伊德下山来到葡萄园步行商业中心,开车在那儿的停车场上转了一阵子,吸完从口袋里找到的半截大麻烟卷,这才停车走进“钱少布多” —— 一家为大块头女人开的廉价服装商店,买了件花花绿绿、挺上电视镜头的宴会女裙。他和女店员同有预感,付款用的支票如果结账用不成,就准得粘在这台现金出纳机上。他接着去“快如风”加油站的男厕所里换上了新衣,用小发梳把头上脸上弄了个乱七八糟,好叫精神病大夫们看了觉得疯得够劲。他回到油泵旁加了五美元的汽油,又到车后座从放在那儿的箱子里取出装了一夸脱机油的罐子,找到喷嘴,插入油罐,把其中大部分抽入发动机,只留少许在罐里,掺了些汽油,再将混合物倒入一把小链锯的油箱中。小链锯蛮漂亮,只有麦当劳小汉堡包大小,像是进口货。倒完油,他将链锯藏在一只帆布沙滩包里。普蕾丽的朋友斯赖德晃出办公室来看看他。
“哎哟,已经又到时间啦?”
“今年悄没声就到了。老啦,干不了啦,想都不愿想啊。”
“懂这感觉。”斯赖德点点头。
“斯赖德,你才十五岁啊。”
“就什么都见过了。今年跳谁家的前窗?”
“谁家的都不跳。那事儿我不干了,跳窗子是我的过去。今年我打算拿这小链锯上老哥儿酒吧,到那儿碰碰运气。”
“唔,恐怕不行,威勒先生。你最近上那儿去过吗?”
“噢,我晓得那儿有些大块头、惹事鬼,成天提着脑袋跟树打交道,没耐心看新鲜。不过我有奇招。不是吗?”
“你会知道的。”倦倦的斯赖德提醒他。
他当然会知道的,不过却是在101公路上蘑菇了很久,使他业已十分脆弱的幽默感无力再承受后。那是一些外州的温内贝戈人,其车队悠闲地在红杉林里行进。索伊德被夹在中间,又是在双车道上,只好减速,小心翼翼地忍耐着,有些不高兴。“让我出去,”他压过发动机的声音尖叫道,“这是,呃,正宗的卡尔文 · 科莱茵!”
“卡尔文从来不裁大过十四码的。”一个比他女儿还小的姑娘从窗口冲他尖叫,“你活该出不去。”
他到老哥儿酒吧时,早已是午饭时间了。看不到一个媒体来的人。他感到失望。倒是停车场新铺了柏油,停了些颇上档次的汽车。此外,还有几处也粗粗更新了。索伊德尽量往好处想 — 比如说电视台的人只是迟到了。他整了整装链锯的袋子,把发型又检查一回,便风风火火地冲进老哥儿酒吧,一进去就注意到,从饭菜到顾客,味道全不一样了。
呃 — 噢。这地方本来不就该是个伐木工人的酒吧吗?人人都知道现在是林子里的醉鬼们快活的日子 — 虽然对木材加工厂的醉鬼们却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从日本人购买原木的速度来看,就是一下把林子砍光,也没他们加工厂的份儿 — 即便是这样,今儿的情形还是怪怪的。那些危险的主儿,散坐在标有设计者姓名的高脚凳上,呷着猕猴桃蜜冒砂饮料,一副满不在乎的轻浮样子。这些人态度粗莽,尤其把死不当回事儿。那台自动唱机里曾收集有大量乡村音乐与西部音乐,其中有半打转录的《如此孤寂让我哭》,因而在沿海这一带高速公路的几百个出口中颇负盛名。现在,这些东西已被换成古典轻音乐和新时代音乐,声音轻柔,若有若无,使这一屋子砍木头的和捆木头的人变得舒缓安静,活像父亲节广告里的模特儿。先留意到索伊德的人里面有个块头大些的,他决定站出来主持局面。他戴着镜框考究的墨镜,身着特恩布尔及阿瑟牌淡色方格衬衫,腿上的牛仔裤出自“格里斯夫人”,价码在三位数,“工余专用”的仿麂皮皮鞋的颜色不大分明,不过肯定是蓝色的。
“哎,你好,漂亮的女士,你看上去美极了。换个场合,换个心境,大伙儿肯定都乐意认识你这个人,了解你的种种杰出品质什么的。不过看你的打扮模样,就知道你是那种敏感型的人,能够体会得到,我们这儿气氛的定位有点问题,如果你听我 — ”
索伊德的求生本能大概还没有调动到一触即发的状态,这时候他已经不知所措了。他决定把链锯从袋子里拿出来。“巴斯特,”他可怜巴巴地向柜台后面的老板叫道,“记者们在哪儿?”他手里的工具立刻引起屋里每个人的注意,不过并非完全是出于对新技术的好奇。这是一把特制的女式链锯,操纵杆、把手和锯壳都以正宗的珍珠母镶边,正如广告词上所说,“伐木头包管锋利,随身带包管小巧”。借链锯给他的年轻女人叫茜丽儿,芳名在杆上用莱茵石镶出,看热闹的人还以为那是索伊德的小名呢。锯齿围护在名字四周,随时可以嗡嗡响起。
“哎,别乱来,姐们儿,现在没事儿了,”那个伐木工后退一步,与此同时索伊德猛地 — 伐木工希望是娴静地 — 将一个精巧的启动滑轮上的丝线一拉,珍珠把手的女式链锯便嗡地转动起来。
“听,小宝贝叫得多甜!”
“索伊德,你到底来这儿搞什么名堂?”巴斯特认准该插手了,“哪个电视台会派人到离城这么老远的地方来?干吗不去尤里卡或者阿克塔找个地儿?”
那个伐木工瞪大眼睛: “这人你认识?”
“当年六河大会演一块儿表演过,”巴斯特满面笑容,“那些日子真风光啊,索伊德,嗯?”
“听不见!”索伊德大叫道。他极力摆出一副凶相,但这凶相却稍纵即逝。他不情愿地关掉了珍珠母装饰的靓锯,小锯先走女低音,而后没了声音。袅袅回声中有索伊德的声音: “看来你重新装修了一下。”
“你该上个月来,你加上小锯,还能帮我们倒腾倒腾。”
“对不住,巴斯特,我大概真来错地方了。我当然不能锯这些东西,就凭你投了那么多钱也不能……我来这儿,还不是因为南斯普纳和双街这些热闹的老地方都升级换代了,不在我这个档次了。那些人现在全爱告状,请的是城里在行的保协律师,要赔大钱的。就是在他们的高级餐巾上擦一下鼻子,屎坑我也栽定了。”
“索伊德呀,我们这儿的租价也不像大家记得的那么低了,其实自从乔治 · 卢卡斯带整个摄制组来过之后,观念就大大改变了。”
“没错,我注意到了……嗳,给我一杯啤酒 — 女人喝的量就行了……你知道吗,我还没看过那部电影呢。”
他们说的是《绝地归来》,其中一部分就是在这里拍的。在巴斯特看来,这件事使那儿的生活发生了不朽的变化。他把硕大的肘子放在老柜台上。柜台是世纪初用一根巨大的红杉木雕镂成的,大概是店里唯一没换掉的东西了。“不过,我们骨子里还是乡下人。”
“看你停车场的模样,大概是德国乡下。”
“索伊德,你和我,我们像是野人。时代在前进,我们却一成不变。瞧,你现在不做酒吧斗士了,看得出你在渴望新感受。不过人还是守住专长才会日子好过些。你的专长是穿牖。”
“唔,不错,确实。”另一个伐木工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附和着,偷偷踅过来,一只手放到索伊德腿上。
“此外,”巴斯特不容插话,继续说着,眼睛却盯住了放在索伊德腿上的那只手,“跃窗子,这已经成了你的行为特征。半路出家搞别的,让州里被迫用别的东西换掉你的电脑档案,这不会叫他们对你有好感。‘啊哈,他挺有反抗精神嘛!’他们会这么说。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支票寄得慢了,甚至在路上丢了 — 我说李迈!我的好人,好哥们儿,咱们把那手放在柜台上看看吧,我想给你算个命,怎么样?”话音里有一种奇特而快活的磁力,导引着伐木工的手离开脑子已经瘫痪的索伊德(按似乎对他着了迷的李迈的叫法,应该是茜丽儿)的大腿 — 不然那只手离开的时候就可能变成拳头,而且快活劲儿也一点不见减少。“你会长寿,”巴斯特没看李迈的手,而是端详着他的脸,“因为你有常识,重实际。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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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一个作家像品钦这样写作,因为几乎没有一个作家能够具备品钦的这种总体性的知识和记忆。这个总是隐居在小说背后的面孔,藏在历史的迷雾中,却能看透历史的真相,把握住历史的真实和幻觉。
——书评人思郁
品钦的口语化文字非常随性,带着厚重的美国风韵,以至于你会忘记它是刻意编造出来的。
——《新闻周刊》
品钦拒绝成为名人,与主流文化格格不入的态度,却让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传说越来越多。
——《新世纪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