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铁桌子蹭过水泥地的声音刺得我的酒神经萨戈嗜酒,认为自己身上有根酒神经。都痛死了。”说话的是萨戈,他一面嘟囔,一面把手指塞进耳朵,免得再听到这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吱吱声。德亨娃蓦地跳了起来,枕在她腿上的萨戈的脑袋一下子落了空,几乎把脖子都折断了。本德尔的两条胳臂从来不会因为发生什么事就停下来,他就用这两条胳臂把桌子和椅子一拢就推到墙的紧里头去。一阵狂风扑来,跳舞的人四散奔逃,躲开那犹如变色龙长舌似的暴雨。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乐队在那里了。
噗噗的声音已经继续了好一阵,艾格博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脸厌恶的神情,抬头看了看漏雨的屋顶;然后,他一面把啤酒倒到雨里,一面咕哝着说:
“谁去告诉上帝一声,别在我喝啤酒的时候掉眼泪,我不需要他的怜悯。”
萨戈还在揉后脖梗子:“你真是天生的刽子手,那样冷不防地跳起来,大猩猩的脖子都会给折断的。”
“可我不能让头发淋湿呀。”德亨娃说。
“她的头发!我的脖子还不如她的头发!你怎么不跟那些时髦女人一样,也戴个假发呢?”
“我不喜欢假发。”
“就你自己这几根头发,到处跑来跑去,人家会以为你是个秃子哩。”
夜总会有一处齐腰拦起一道竹墙,说是有个“让人方便方便的地方”——请用我们“坎班那夜总会”的小厕所吧。艾格博隔着竹墙,看见地上的水洼愈来愈满。啤酒在水里分解以后,冒出一团团泡泡。最后,这一团团白色泡沫牢牢地附在竹子周围,随着水往上涨。其余的啤酒从泡沫上头往下噗噗地流,愈来愈稀了。
“好,这是我自找的,没得可说。”
本德尔抬头看看艾格博。
“没什么。我在跟自己说话呢,也跟这爱说话的水洼聊聊。”艾格博说。
两只桨划破小河平静的水面。木船沿着河流荡到一条僻静的小汊里。河边的红树长满了疙疙瘩瘩的树胶。这是个不通风的地方。他们划到了一处,有一门生锈的大炮露在水面上。沿岸有几条朽坏的木船船壳,构成一幅旧时的褪了色的图画。但是木船和大炮之间没有必然联系。两个划桨人放慢速度,把船靠在大炮旁边。艾格博的手伸进了水里。他低头看着黑黝黝的纹丝不动的水,一直看到漆黑深处的河床淤泥。他的样子很平静,低头只顾自己想心事。
“也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父母就是在这里淹死的。”
木船开始向一旁浮动开去。
“当然啰,你们那些中国圣人会说我这话不对。今天这里的水不是去年的水,甚至也不是昨天的水,怎能说我父母就死在这里呢?眼前的水甚至不是一分钟前我说话时的水。可我外公不是哲学家,他把一门大炮沉在这里做了个标记。可见,我父母就是死在这里的。”
他们低下头,转过身,不知说什么才好。从那倾斜的炮身旁边,爬出一只好奇的螃蟹。看样子,它想在太阳底下伸伸腿。它从大炮边滑下去,微微漾起一个水波。同水色一样的大弹涂鱼,一条接一条排在船骸旁边,它们都是这几艘曾经不可一世的战舰上的房客。头顶上,红树的枝丫纵横交错,遮天蔽日。科拉打破了沉默,说道:“红树总是让我觉得气闷。”
“我也是,”艾格博说,“我好像永远躲不开水。可我不喜欢死的东西。我记得,在奥朔博在伊巴丹东北部。的时候,我最喜欢奥沙丛林,常常一躺就是几个小时,在水边静静地听。这些小河有个特点:让你觉得平静、安心。我躺在那里,深信我父母会从水里钻出来跟我说话。那时,我相信他们已经变成一对船家夫妇了。所以我盼着他们会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出来。奥顺这里的奥顺和奥沙是两个地方。也同这里一样,永远是灰蒙蒙的。我一夜又一夜地到那里去,呼唤他们。我把耳朵贴到水面上,贴到靠岸的水边。”他笑了两声。“我天天跑得累死累活,倒挨了不少揍。我的监护人都怪我整天在奥顺转悠。我问你们,我对奥顺又有什么用呢?”船划过去的时候,他从水里拔起一把水莴苣,将那长长的白色根须编织起来。
“当然,那不过是一时的事。可我确实向往黑暗。我喜欢静止和神秘的生活。假日里我把书本带到那里去看。后来我走得远些,走到那座旧吊桥旁边。那里的水流得畅快,流过石头和白色的沙子。那个地方有阳光。那让人震动的情景也有深度,至少我觉得我是从无拘无束的天空掉进了黑暗。我在那个地方的体会和在丛林中的体会完全不同。在丛林里,我觉得自己陷进了深渊,可是到了桥上,那个深渊就变得不可捉摸了,你得像只鸟儿似的飞速穿过它。”
他突然不安起来,变得灰心丧气,而且有点困窘。他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希望显得多一点坦率,少一点模棱两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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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写作要反映社会现实,要对社会进行反思,诗人、艺术家无法游离于大的社会历史背景,不反映社会现实,只能是一种逃避主义。
——1986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沃莱·索因卡
★我们非洲有很多作家把实际行动做得跟写作一样好,索因卡是比较好和出色的例子,树立了达到时代要求的榜样,超乎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知识分子的责任。
——1990年诺贝尔文学奖后得主戈迪默
★索因卡的头发和我的头发都是白的,但他的向上长,我的向下长,所以他的小说写得比我好。
他一生充满戏剧性和让人尊敬的故事,相比而言,中国作家大多是没有故事的人。
——中国作家阎连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