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大系·小说卷”是太白文艺出版社岁末年初的重点图书。所收入的女作家:张抗抗、方方、林白、叶广芩、邵丽、乔叶、鲁敏……皆为获过各种国家大奖又为读者熟知并喜爱的作家。作者简介是一张精美彩色折页,分别有十多幅她们各个历史时期的照片,记录着她们在文坛上一些重要时刻和岁月留影,非常珍贵。作品之后,附有一篇访谈或综述性评论,以及创作年表。使得这套丛书更具资料性、学术性,也有研究价值、收藏价值。
本书收入70后女作家金仁顺的中篇小说十多篇:《纪念我的朋友金枝》《梧桐》《松树镇》《在敦煌》《绿茶》等。
本书收入70后女作家金仁顺的中短篇小说十多个。《纪念我的朋友金枝》《梧桐》《松树镇》《在敦煌》《绿茶》等,在文坛广有影响,获各种奖项。作者以冷静简洁的笔法,精巧别致的故事结构,东北人特有的幽默豁达,并且由于作者得益于戏剧创作的书写方法,真诚讲述了各种小人物的悲欢故事,其故事往往有出奇不意的结尾或者悬念,蕴藏于看似平铺真叙的讲述之中,在漫不经心的故事演进中,于不动声色之中,将戏剧效果和惊心动魂的结局呈现于我们面前,展现了人性的极大可能性。
纪念我的朋友金枝
金枝说她爱袁哲。她一直这么说,不断地说。每次同学聚餐,她都挑袁哲对面的位置,种种怪模怪样,截获他的注视,要么就手支着下巴,盯到他浑身发痒。
“你的目光把我脸烤红了。”袁哲抗议。
“我的目标是把你烤熟,”金枝说,“外焦里嫩,片成一片片的,吃掉。”
“烤鸭——”我们冲袁哲笑,把“鸭”字拉得老长老长。
袁哲拿我们没辙,他拿金枝更没辙。在我们这拨高中朋友里面,袁哲在校园里待的时间最久,本科读完读硕士,硕士读完读博士,博士读完分到社科院,跟其他早就进入社会的同学比起来,金枝说他是“清泉石上流”。
金枝喜欢袁哲,喜欢逗袁哲,叫他“泉哥”。“泉水清且涟漪,可以洗衣服,洗脚,也可以洗澡。”但说归说,她可从来没想在袁哲这棵树上吊死。她的感情生活摇曳多姿。
金枝是医药代表,前年推销出去两台妇科仪器,这两年,光是往医院里卖涂片垫,就让她月入过万。她名片上面的身份是外企白领,代理着两个美国制药公司出产的药品,其中一个主要治疗胃肠道内间质瘤,据说已经让部分肿瘤患者存活了十几年,当然价格也不菲,一盒就要两万四。每月有两次,她起早赶到医院,在大腕主任医生查房之后、进手术室之前的时间缝隙里,想办法挤出几分钟来,把装在信封里面的药品提成现金塞给他们,顺便聊聊天。时不时地,下午3点钟以后,她拎着礼物以及零食饮料去主治医生办公室,跟他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让他们给患者推荐药品时,把她的品种排在前面。隔三岔五她安排个饭局,跟这些医生们推杯换盏,联络感情,放松身心。好几个医生散席后送她回家,一送送到床上。
金枝给客户们买东西时,经常带上袁哲的一份,名牌衬衫、男用香水、背包、红酒之类的。金枝朋友聚会结束,大家鸟兽散时,她提起纸袋往袁哲手里一塞。袁哲接得也很顺手,仿佛那本来就是他的纸袋。
袁哲带聂盈盈来参加我们的饭局时,没有事先通告,小姑娘说,她不是“应邀”,而是“硬要”来参加这个聚会的。聂盈盈瘦溜溜、白嫩嫩、娇滴滴,穿件小黑裙,袖子蓬成两朵绉纱灯笼。她是师大在读研究生,几个月前他们在朋友聚会上认识。
金枝坐在他们对面,跟她旁边的男生要了支烟。袁哲挨个替聂盈盈介绍在座的朋友,到金枝时,聂盈盈向她问好,她点点头,喷出口烟来。烟雾像颗棉花子弹,朝聂盈盈弹出去,转眼抻长,漫开,展成一小截舞袖,如丝如缕地散掉。
“她高中时就开始抽烟,”袁哲对聂盈盈说,“女版小马哥。”
金枝那会是女阿飞,跟男生勾肩搭背,抢烟抽,有一次还把烟吐到了袁哲脸上,他正好吸了口气,呛到了,咳了半天。
“你要不要脸?!”他瞪她。
“你要不要命?!”好几个男生围过来。
袁哲在高中时,单眼皮,大长腿,白衬衫,年级学霸,体育健将,男神标配样样齐全,引无数女生竞折腰,男生们早就想揍他个满地找牙了。
金枝拦住了男生们,摆头示意袁哲走。
有两个男生不服气:“凭啥?”
“就凭我喜欢他。”金枝宣称。
那天喝的是高度白酒,喝酒之前先要了苏打水,扯易拉罐时,金枝把拉环拉掉了。
“刚出炉的戒指。”她把拉环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冲我们晃了晃。
酒喝到酣处,各种八卦粉墨登场,金枝讲医院里新近发生的事:有个小护士,表面白莲花,私下麻辣烫。老公是工程师,在非洲援建,前阵子回来待了个把月。工程师回非洲后,小护士身体越来越不适,一查查出了艾滋病。从上个星期开始,医院里的男医生排队体检,挤爆走廊。
“那你不是也应该体检下?”有人调侃金枝。
“我正安排时间呢,当然也得替你们全都安排一下。”金枝浏览了一圈,目光定在袁哲身上,“尤其是你。”
饭局结束后,聂盈盈发了条微博,说男友的朋友们,玩笑尺度大到让人笑不出来。这条微博之后,她又发了一条秒删的微博:胖女人上了公交车,找不到座位,只能拉着车上的拉环,不料司机一个急刹车,胖女人把拉环拉断了,并一下子扑到了司机面前,司机看着她和她手上的拉环,没好气地说:“集满三个,送司机签名照一张!”
这条微博下面配了袁哲开车的照片。
“袁哲,我爱你!”
金枝在婚礼上跟袁哲告白。
那会,婚礼上的人都在等待着良辰吉时。为了选这个良辰吉时,袁哲和聂盈盈驱车三百公里去一个县里找风水先生。那个先生谱很大,只按自己方便的时间接待来宾,还经常闭门谢客。他们事先托人说了情才见到那个先生。聂盈盈把这个过程写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艾特了一大堆朋友。不光这件事,聂盈盈什么都拿出来晒:房子、车子、装修、家具。随着婚礼的临近,又加上了鲜花、蛋糕、各种心形饰物,每次都艾特一大堆人围观。她还经常把袁哲的西装、衬衫、皮带、皮鞋、手表摆摆好,旁边是她的裙子、包包、鞋子、首饰、衣衫,相依相偎,相亲相爱。
距离婚礼进行曲响起来还不到两分钟,聂盈盈从休息室出来,新娘子一袭白纱,裙摆阔大,丝绸雪纺如雪雾飞扬。她挽着老聂,走到红毯的边缘,那里搭了一个心形花架,白玫瑰与勿忘我镶满其上,紫白相间,清新亮眼,父女俩就像嵌在相框里面。
老聂年轻时走过仕途,后来下海经商,人脉通天,财大气粗。他现在的老婆是第三任,比聂盈盈大不了几岁。我们进场时,她陪在老聂身边迎客,杏脸桃腮,眼横春波,把男宾客们电得不轻。
大家的目光都瞟向新娘,金枝是怎么上到台上,从哪里弄到麦克风的,我们不得而知。今天她来的时候,身上就带着酒味,脸孔像张揉皱的纸。有人倒了杯可乐给她,她摆摆手,让人开了瓶啤酒,说要透透宿酒。
“我爱你,就像爱塞北的雪,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荷塘月色里的月色。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金枝拿着麦克风,身体摇晃着,声音因醉酒而沙哑磁性,非常爵士,“你是我的男神,跟耶稣、释迦牟尼、安拉,并列为四大天王。我一上香就上四炷。”
我们笑翻了,连袁哲也笑了,随即又绷紧了脸。有些宾客发蒙,还有一些人以为金枝是婚礼请来助兴的演员呢。
“我男神今天要结婚,新娘不是我——”金枝停顿了一下,“——新娘不是我,这没关系,新娘可以假装她自己是我,对我男神要顶礼膜拜,三从四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司仪小伙跑上来,被舞台上的线绊了个跟头,差点给金枝来了个单膝跪地的请安。
“来就来呗,”金枝抱着胳膊,“这么大礼!”
司仪起身凑到金枝身边,要附耳过去跟她讲话。
“有话说话,”金枝身体往后躲了躲,“套什么近乎,我男神看着呢——”
袁哲叫了金枝两声,冲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金枝看着袁哲,话筒还在她嘴边,她的呼吸气流声清晰可闻,仿佛潮汐涌流。
“不往下整了?”她问他。
袁哲做了个手势。
“你是男神你说了算,男神说的话都是神话——”金枝冲音响师打了个响指,“Music!”
婚礼进行曲从音箱里面奔涌出来。
金枝小天鹅似的踮起脚尖,鞠躬谢幕。来宾们掌声雷动,还有人拍着桌子喊,“再来一段!”
聂盈盈和她爸爸表情肃穆,任凭婚礼进行曲兀自进行着,他们耳语了几句,挺胸站直,沿着红毯迈步前行。走到新郎身边时,老聂迟疑了一下才把聂盈盈的手交到袁哲手里。
司仪小伙讲了一堆套话:金玉良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你愿意成为她的丈夫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幸福还是痛苦,富贵还是贫穷?你愿意成为他的妻子吗,陪伴他,鼓励他,支持他?
无论司仪说什么,宾客们都大声叫好、鼓掌。
证婚人宣读了结婚证书,袁哲和聂盈盈交换了戒指,司仪让他们亲吻,聂盈盈冰雕似的站着,袁哲撩起她的面纱,嘴唇凑过去碰了她脸颊一下。
司仪大声宣布:“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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