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腊月里比较暖和的一天，排练休息时，曾燕将一袋鼓鼓囊囊的东西拎给路宁：“你的军大衣，还你。”路宁想，军大衣已经脏成那样，不能穿了。排练结束后，他将装着军大衣的袋子拎回宿舍，取出军大衣准备清洗，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仔细一看，军大衣干净整洁、丝毫未损。原来曾燕只是气气路宁，她摸爬滚打时心中有数不损衣服，每天晚上都将军大衣放入自己从家里带到林场的樟木箱，还路宁大衣前用温水将军大衣里里外外精心擦拭了几遍，连路宁由于长期穿这件军大衣在上面留下的油迹和污痕都抹去了。路宁第二天穿着军大衣见到曾燕，轻拍几下自己的军大衣，笑着说：“谢谢你啊，曾燕。”曾燕回了一句：“给我穿时一股脑油味，难闻死了。”脑油味一般指年轻男子一种特有的气息。曾燕知道，自己说的是反话，其实，她是很喜欢路宁的这股气息的。
土垒的小屋
敌得过大厦高楼。
糙米和粗蔬
不逊于蛋奶鱼肉。
就在这儿，
江南丘陵中的林场，
我们——
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
选择了
大有作为的事业。
问一问，
这一双双
已长出茧子的曾经的嫩手，
有过怎样的艰难磨砺；
看一看，
这一副副
正变得坚强的年轻体魄，
又是如何的百炼千锤。
这里，
没有冷气影院，
也还未建
柏油路、动物园。
但却有
我们战天斗地的无穷之乐啊，
也还有
我们艰苦奋斗的幸福无边！
临近春节的一天，路宁将自己的军大衣披到正在寒气逼人的屋里伏案修改诗作的令虹肩上：“我看你写的这首朗诵诗一点不比《理想之歌》差。”
令虹说的却是另一个话题：“你想用这件军大衣讨多少女孩子喜欢？”
想听听路宁的回答吗？路宁的回答有未经雕琢的浑金璞玉风范：“天寒地冻的，先凑合着穿吧。”质朴温情，宏观玄妙，柔性引导。
令虹灵动一笑，以她独异的气韵看着路宁：“穿上去不仅身体兴奋，思维也可能兴奋吧？”弦外有音，婉曲领情，微戏“灵药”。她挺起胸来，将两支胳膊伸进军大衣的两只袖子，又一粒一粒扣上了胸前的大衣扣，伏案继续修订诗作。
十七
路宁的父亲曾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政治系教授，路宁的家中有大量藏书尤其是社会科学和文学方面的藏书。进入青春期后，路宁阅读了家庭藏书中的大量中外文学名著。令虹、曾燕都非常喜欢听路宁讲故事。在那个闭塞的年代，年轻的姑娘们能经常听心仪的小伙子讲五彩缤纷的故事尤其是感人的爱情故事，那是时时让人魂牵梦绕的什么都比不了的纯真幸福的事情。
她们喜欢听路宁讲《哈姆莱特》中“生存还是毁灭”这一“哈姆莱特之问”，尤其喜欢听路宁朗诵莎士比亚笔下颂赞人类的那段精彩文字：“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曾燕问：“哈姆莱特是人类最优秀素质的代表，人类最优秀素质的代表毁灭了，人类最优秀的素质还能生存吗？”令虹答：“毁灭旧质，新质必然付出代价。这恐怕是对哈姆莱特之问的比较好的解答。”
她们喜欢听路宁讲《福尔摩斯探案集》，尤其喜欢听路宁对《血字研究》中福尔摩斯的学识范围所作的精辟分析。曾燕经常被路宁出神入化的讲述吓得惊叫，不由自主地拳打脚踢路宁、扑拥到路宁背脊上甚至扑到路宁怀里。每逢这时，路宁总感到有人轻扯他一下，或轻拧他一下，或轻踢他一下，他知道，这是令虹。但他还是从不挫伤曾燕的自尊，平静地接受一会儿曾燕的拥抱。因为他觉得一个人从激动转向平静，需要一点过渡时间。路宁最后总是握住曾燕双肩把她推开：“好了，继续听故事。”
她们喜欢听路宁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男主人公保尔热恋美丽、正义、理性、温柔的女首长丽达的情节。令虹和曾燕都个别问过路宁相同的问题：“你喜欢冬妮娅还是喜欢丽达？”路宁回答令虹：“我喜欢丽达。”令虹沉思地回道：“保尔可能喜欢丽达比他成熟。”路宁回答曾燕时说：“冬妮娅是保尔未成年时的喜欢，丽达是保尔成年后的喜欢。”曾燕睿智地回道：“保持少年时代的纯真，难道不好吗？”
她们更喜欢听路宁讲《基督山恩仇记》中海蒂对基督山伯爵的感人表白：“是的！是的，我爱你！我爱你，就像爱父亲，爱兄弟，爱丈夫那样地爱你！我爱你，就像爱生命，爱天主那样地爱你！因为你在我眼里是天下最美、最好、最崇高的人！”令虹说：“这本书可能是想说最高的幸福要用最深的苦难换取。”曾燕说：“海蒂爱基督山伯爵，是因为她最清楚基督山伯爵的为人。”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