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松布尔》是文汇出版社出版的12卷本《冯苓植文集》中的一部长篇小说。
冯苓植是中国文坛一位颇为特殊的作家。他不媚上,不媚俗,也不太合群。他常浪迹天涯,以文养游,故又被同行称他为“文坛游牧作家”。这位长期生活于戈壁荒原上我行我素者似的作家,时而大写京味小说,时而大写荒野小说,时而又大写现代派小说,变幻莫测,使人难见其庐山真面目。难怪同行皆这样评说他:“为人处世似半个白痴,写人写事却世故颇深。”故有人称之为奇才,有人称之为怪才,但无论何种写法,他竟然均有佳作问世。
本书叙述了20世纪60年代初期,一支考察队深入松布尔大沙漠进行科学考察的故事。在这滴水难见的神秘世界里,爱情却可以在焦渴中萌生。最终还有背叛和忏悔的眼泪——沙漠中仅有的几滴水。它反映了考察队员的生活、工作、理想和爱情,更揭示出:不但人在考察沙漠,而沙漠也在考察人。这里还描绘了会唱歌的沙丘、风力创造的迷宫、黄沙掩埋的古城、戈壁滩上的石蘑、漠海中的翠岛、月夜里的野驼,以及沙漠上各种各样的植物。作品具有一定的知识性,读起来生动引人,趣味昂然。
茫茫无际的松布尔大沙漠上。
火红的太阳越升越高,直射着这死海上无声的波浪。刹那间,大沙漠上腾起一片灰蒙蒙的沙雾。
灼热的气流,将这弥漫的沙雾裹着、卷着,带上了高空,布成了大漠里特有的沙云。
这涌动着的猩红色沙云,遮住了蓝天,隐没了骄阳。整个浩瀚的沙海,仿佛被这巨大而酷热的沙罩密封了,变成了青铜浇铸而尚未冷却的大海波涛的塑形。
低空的空气好像凝固了,显得那么浓重,那么沉闷。松布尔大沙漠啊,满怀着将要沸腾的热情,却矜持地保持着沉默。
静啊,令人心悸的寂静啊!
突然,从一个巨大的沙丘后面传来了丁冬、丁冬的驼铃声。一声,两声……叩响了这死域的心房。是谁闯进了这大自然划定的禁区?
看见了,看见了!高高的沙岗上,慢慢出现了一个人。他疲惫地拉着两峰骆驼,艰苦地跋涉在这海海漫漫的沙原里。他眼前是爬不尽的沙峰、沙岗;涉不完的沙涛、沙浪……
他停下了,在弥漫的沙雾里辨别着方向。
看不出他有多大年龄。仿佛灼热的沙漠把他浑身的水分都吸干了,两颊的皮肉干瘪地贴在骨头上,额际和眼角旁过早地布满了皱纹。不算太长的头发,几天未刮过的胡须,像干枯的黄草一样虬然地乱长着,上面落满了沙尘,挂满了沙粒,遮盖了他的真实面貌。
有谁能想到: 这就是前几天那位风度翩翩、举止潇洒、受人羡慕的小伙子!
他还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睁着一双晦涩的眼睛出神地望着远方。周围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半点动静,只能听到自己耳朵里令人难受的嗡嗡声。
他浑身战栗起来,望着这凝固不动的死海,感到极度的空虚和恐怖。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竭力想恢复自己的勇气和信心。但酷热卷来了喷火的波涛,吸入肺部的却是那滚烫的沙尘,灼热的气流。一种末日的预感使他更加恐慌了,他撕开了衣领,袒露出胸膛,发狂地喊:
“来人,来人哪……”
但这声音落在沉寂的瀚海里,却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是那么陌生,那么沙哑,那么绝望。他睁大灰色的眼睛茫然回顾着,哪有回答?只能听见自己脉搏和心脏沉闷跳动的声音。
酷热的波,黄色的浪,使他感到脑晕目眩,头痛欲裂。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耳旁出现了幻听,他已经对周围的一切,包括他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罗盘就在他怀里,但他怀疑它指出的方向。一种执拗的心理,指使他牵着骆驼为罗盘纠偏。
走啊,走啊!几天了?四天还是五天?他已经不清楚了。但是,他逃离考察队的情景,还是记得清晰的。他那时的自信、勇气,早已被这无边无际的沙漠吞噬尽了。寒夜的恐怖,白昼的孤寂,使他逐渐丧失了一个人求生的能力。
水吗?是有的,两峰骆驼驮着四大箱水。多么沉重的水箱啊,足够他喝个饱的。但是每当他颤抖着双手,拔开上面的木塞,准备把沉重的水箱搬斜,伸着烧焦的嘴唇接水的时候,水却像流瀑一样向窄细的嗓子灌来。往往不等喝上两口,自己就被呛得头晕眼花。一松手,又被晃动着的沉重水箱砸得滚下了沙丘。
食品吗?也是有的。背囊里装着压缩饼干,和牧区特有的炒米。但是焦裂的嘴唇,冒火的喉咙,顽固地拒绝接纳这一切。有时解下背囊,为了求生强迫自己硬咽一些。但一松驼缰,焦躁的骆驼便被灼热烧得狂奔起来,它也想早一点逃出这漫漫无边的大漠。而在这酷热的瀚海上,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就剩这两峰骆驼了。他抛开了背囊,拼命追赶这沙漠之舟。终于追上了。他拉着驼缰,就像落海的人攀在舢板边上一样,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他再返回身来,只见一样的沙湾、沙港,去哪里寻找那盛食物的背囊?
猩红色的沙云越布越厚了,沙漠里的热流越挤越浓了,沉默的松布尔即将发出怒吼了。
远远望去,他在巨大的沙丘上,就像一粒渺小的黑沙。他终于移动了脚步,牵着两峰骆驼向沙坡下走去。但刚等他走到沙湾里,眼前便又突现出一座巨大的沙峰。他几乎绝望了。周围尽是沙丘、沙岗、沙峰、沙岭,像要把他挤压在炽热的沙砾中,把他吞掉,把他销熔。他恐惧地拉紧驼缰,又挣扎着向眼前的沙丘爬去。
丁冬,丁冬,驼铃还是一步一晃地响着。
仿佛就是在这有节奏的声响中,沙云越布越密,天空越来越暗,刹那间周围黑沉沉地模糊起来。他感到自己就是被扣在一个灼热的黑锅里,觉得自己就要在这里化成灰,变成烟,永远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终于拼命地爬上了另一个巨大的沙丘,睁大恐怖的眼睛,望着这死海的复活,等待着沙涛的咆哮。不,不能葬身在这茫茫的沙海里,要活,要逃出去。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往事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飞速闪过。他从中推算着,想尽快逃出这大漠张起的黑网。
对!自己是在松布尔大沙漠的腹地逃离考察队的。从地图上看,涉过沙漠需要九天,而进入松布尔的腹地正是第五天中午。从那以后自己走了几天了?五天,六天?总该逃出来了吧……
瀚海的黑风开始低沉地怒吼了。
他突然感到口里是这样干渴,像要喷出火焰一样;浑身是这样疲惫,像要熔化了似的。眼前迸出了无数的金星,两耳骤然轰鸣起来。他感到一阵晕眩,身子就开始晃悠起来。不,不能栽倒,一倒下就会被骤起的沙涛淹没掉。起来,起来,只要冲出这恐怖的瀚海,自己就会变为一个英雄,成为一个有建树的名人……
但他终于栽倒了,扑伏在沙丘顶上。
昏呓中他还在挣扎着,用那美丽的幻想激励自己。对,再喝一些水,最好有点清凉的酸奶。但搬动水箱的力气没有了,喝酸奶只是一种幻想。他疯狂地挣扎中,突然想到一个血腥的解救办法。那个阴沉的老向导不是讲过吗?驼血既可止渴,也可给人以力量。宰了它吧,牺牲一峰骆驼,逃出这神秘莫测的松布尔!
这一想法,使他骤然清醒了。他猛地从半高腰马靴里拔出了蒙古小刀,从沙丘上挣扎起来,瞪着充血的眼睛,摇晃着向身旁的一峰骆驼扑去。对!按阴沉的向导的说法,只要在骆驼的后腿上猛扎一刀,浓浓的热血就会涌了出来。自己只要伸过嘴去,就会吸吮到力量和营养;只要自己吸取了力量和营养,逃出了茫茫无际的大沙漠,另一峰骆驼背上的十几个人的考察成果,就会为自己铺出黄金般的未来。
他动手了,撕掉了骆驼臀部脱落的绒毛,咬紧牙关猛然举起了刀。嗖!蒙古小刀狠狠扎下去了,但就在同时,驯良的骆驼一扬后蹄,把这无情无义的人,毫不留情地踢下了巨大的沙丘。
他随着滚烫的流沙往下翻滚着。那受惊的骆驼,带着疼痛,甩着喷出的热血,连着另一峰骆驼昂首狂奔起来。刹那间,蹿下沙丘,隐没在沙涛起伏的大漠深处了。那哞哞的长嘶,仿佛是对他的控诉,对他的诅咒。
他滚下沙丘,跌进一个沙坑里。
几乎就在同时,松布尔大沙漠开始咆哮了,茫茫的瀚海卷起了风暴,死去的沙海开始复活了,卷起了愤怒的沙涛、沙浪,向他无情地扑来。
他摔伤了,躺在坑洼里。铺天盖地的黄沙向他涌来,埋住了他的足尖,盖住了他的双腿,渐渐推向了他的胸脯。……
突然,瀚海怒涛里,卷来了一阵清脆的驼铃声: 丁冬,丁冬……这声音越来越大,穿过了大漠的风暴,铿锵地和鸣着。很清楚,这不是一两峰骆驼,而像整个驼队向自己涌来了。
他像溺海者盼望看见桅杆一样,拼命捕捉着这救命的铃声。但刹那间又没了。是沙涛淹没了铃声,还是自己绝望中的幻听?
他想起了出发前驻扎的沙港,想起了那回荡在沙堤旁的抒情歌声……他的眼中突然涌出了两滴绝望的泪珠,这大概是松布尔沙漠深处唯一的两滴水……
引子 桅杆
第一章 沙港
第二章 沙海
第三章 引水
第四章 启航
第五章 夜泊
第六章 沙礁
第七章 鸣沙
第八章 旗舰
第九章 涛声
第十章 沙潮
第十一章 白骨
第十二章 海城
第十三章 沙鹰
第十四章 潜流
第十五章 石堡
第十六章 迷宫
第十七章 逆澜
第十八章 灯塔
第十九章 翠岛
第二十章 晨星
第二十一章 绿岸
第二十二章 穿峡
第二十三章 海啸
第二十四章 海誓
第二十五章 搁浅
第二十六章 海魂
第二十七章 鹰泉
第二十八章 海市
尾声 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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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位久居偏远地区的作家,不求闻达,甘于寂寞,大半辈子都跋涉于茫茫的戈壁和荒原之间。
疲累了,写作便是他喘息的港湾。
我和他的相识始于文学,是他的中篇小说《驼峰上的爱》使我知道了远方尚有这么一位作家。他似不太注意文字的技巧,却绝不乏内在的淳朴和真诚。
他笔触涉猎很广,除散文随笔之外,曾写过草原小说、市井小说、山野小说、推理小说以及现代派小说。语言似乎也很不统一,有京韵京味的、土腔土调的,还有类似翻译语言的。有人也曾问过他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这说明我绝对成不了大作家,因为我总找不到自我。依我看,这或许就是他的“自我”,或许就是他!多侧面、立体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冯苓植。
——钱谷融(文艺理论家)
冯苓植的草原小说风格像是翻译小说,充满草原风味,异域情调。这是一位别具一格的文学作者。
——韦君宜(人民文学出版社原社长)
真情才有真文章。
——蒋子龙(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
冯苓植的动物小说内含哲理化的形象、形象化的哲理。
——林焱(著名评论家)
在中国的作家中,仍在沿着鲁迅先生的足迹,苦苦探索中国国民性的,冯苓植就是其中之一。
——杉本达夫(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