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境思旅/宁波青年作家创作文库(第4辑)》:
“应酬完夕阳的问候/恍恍惚惚/把一路心事交代/发觉我已经融进广袤旷野/尽情地野着/钻进幽幽灌木林/突兀一群毛人/飒爽追赶一头兽逮住/扔进刚烧起的一堆篝火/围坐怪叫我颤悠、惶恐走出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穹隆的天空中/殷红落花随风恣意飞坠/别有一番贴心的凄美/如处女般悠静的江河/在这荒烟蔓草的寂地/缓缓地流淌/情不自禁我俯下身子去/嗅江水的气息/不想咕噜咕噜地畅饮/成一条支流/映了浑身星辉。”在十七年前的一个夏天,我写了这一首《梦旅河姆渡》。没过多久,它发表在外地的一份省级刊物上。嗯,河姆渡赐予我无尽的遐想和灵感。数年后,我在陈忠来先生的《河姆渡文化探原》中看到,他老家所在村落离河姆渡遗址不过十余公里。我特意找来余姚地图,发现,假如没有群山阻隔,那直线距离无非如今热衷健身的城里人一次夜跑的路程。我在百度地图上搜索,从我老家骑自行车去河姆渡遗址,只需约一小时。可以说,举世瞩目的远古文明的“火塘”与我近在咫尺。我逃不过这个“磁场”的辐射。而诗中的那一脉“江水”,最终召唤的是无垠的海洋。
河姆渡遗址往西,是余姚城邦,我现在居住的地方。河姆渡遗址往南,是四明山系,我自幼成长的地方。据老辈人说,我们村的祖上早先自河南迁徙而来,那么,在河南之前是在哪里?我想,并不排除就是从远古河姆渡往内陆搬迁的。如此,在苍茫的时空里,河南籍的先祖一路南迁,原以为远离了故土,其实,正是无限接近着更久远的故乡。许多次,坐在河姆渡的岸沿.凝视江面的落日余晖,我心想,即将来临的夜晚,与七千年前的夜晚,应该会有同样的星光和天籁。向西或向南的这些视角,穿透过去分别与姚江文化和隐士精神相连。向东是大海,在海洋经济的话语耳熟能详的时代,观察河姆渡与海洋的关系,已然是我无法绕开的课题。我无从考证先民是如何命名他们赖以栖居的这片土地的,可能是“呜哇”,也可能是“吱咔”,反正不可能是“河姆渡”。历史学家、自然学家、地质学家的共识是,以干栏式建筑为主要架构的河姆渡先民部落,生活在一片临近大海的沼泽,用时兴词汇语说就是“湿地”。从遗址中发现的金枪鱼骨、木桨判断,对河姆渡先民而言,大海如同丛林,无非一个狩猎场。
如今这片土地被称为“河姆渡”,完全是机缘巧合。因为,一系列地名的沿革都是在有史记载之后形成的,其中有民间传说等综合因素奏效而成的“偶然”。但,“河姆渡”这一个地理称谓,阴差阳错地恰好概括了这片土地和部落在史前的价值与荣誉。远古河姆渡的文明源泉,犹如圣洁的母乳。荒蛮海洋的舔舐就像婴儿渴望得到哺育。在新石器时代的部落村寨,农耕文明的祥和雨露已经润泽那一片早慧的泥土。一株株由嫩绿转向金黄的水稻,是先民的肌肉纤维与智慧基因。在现时代各个领域的考古,几乎都可以从河姆渡得到追问的答案,绘画、音乐、建筑甚至数学、油漆、饮茶等,在河姆渡都端坐着一位“老祖宗”。那么,河姆渡对于海洋的文明输送是如何完成的呢?午夜梦回.笃笃的击石声响处在幽暗中闪着亮光。或许,那是在敲制一柄石斧;或许,那是在磨砺一支石耜;或许,那是在磨砺一枚石箭。人类睡眼惺忪的童年,无忧无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然法则维护着先民的身心健康。晨起迎着旭日,少年携带弓箭驾舟出航,可能满载而归,也可能一去不复返。
在河姆渡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其中一项重要收获就是发现了“双鸟舁日”(又称“双鸟朝阳”)象牙雕刻件,考古界将此尊为河姆渡先民信奉的图腾。许多人赋予“双鸟舁日”各类寓意。我突然觉得,“双鸟舁日”可能是为出航狩猎者、探寻者祈福所用。满载而归自然欢喜,如果一去不返或久等未回,族人就会雕刻“双鸟舁日”,盼望他们能够驾乘双鸟逃离海难。我想,那些出航的狩猎者、探寻者,或许遭遇风浪而葬身海底或鱼腹,或许迷失方向而登陆未名的岛屿。我们现在知道,舟山白泉、大巨等地,都发现有河姆渡文化的晚期遗存。距今六千多年的舟山马岙海岛史前文化遗址,又称“海上河姆渡”。马岙遗址最有代表性的发现是世界罕见的土墩文化群。每座土墩四五百平方米。可能是海岛上的古人类用来防止潮水侵袭、野兽攻击或者用来种植粮食的。专家认为,这一发现与余姚的河姆渡古文化遗址互为佐证。那也许就是河姆渡出航未归的先民所继承的文明。由此,那些狩猎、那些探寻,看似是河姆渡面向海洋的撷取,实际是河姆渡回应海洋舔舐的文化哺育和文明输送。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