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评委、70后批评家张莉,用有锋芒的笔触绘制当代作家群像,发现文字背后微弱却明亮迷人之火。
莫 言 贾平凹 余 华 铁 凝 王安忆 毕飞宇 格 非
刘震云 苏 童 阿 来 韩少功 林 白 迟子建
周晓枫 陈希我 魏 微 冯 唐 廖一梅 鲁 敏 徐则臣
张 楚 曹 寇 葛 亮 郑小琼 纳兰妙殊
二十五张面孔背后,是那些不妥协的、不服从的、致力于改变和完善的心灵
精选茅盾文学奖评委、70后批评家张莉近年在文坛与媒体产生广泛影响的文艺随笔。以生动亲切又锋芒毕现的笔触,对二十五位当代作家与当下文学现象提供了个性化的观察与描绘,收听、辨析和欣赏大时代里的偏僻声音,发现闪烁在沉默文本里的微火,以及文字背后那些不妥协的、不服从的、致力于改变和完善的心灵。上篇别开生面解读当代文学经典作家作品:莫言小说中奇幻的民间性,贾平凹作品中难以转译的“中国性”,余华叙述声调里的秘密,铁凝对人性内面的洞察,执着于日常生活书写的王安忆,毕飞宇作品里的寻常与不寻常,格非小说中那种痛楚与百感交集,刘震云对存在意义的执迷,苏童对作为现实世界的凝视,阿来作为藏族作家的异质经验与普遍感受,韩少功的“重写人民性”,把“自己”写飞的林白,迟子建小说中温暖又寒凉的世界。下篇从文学史的高度发掘当代文坛新锐之声:周晓枫文本里那颗“起义的灵魂”,陈希我的“非常态”写作,魏微笔下的异乡感,廖一梅关于“生活之上”的写作,冯唐用写作与时光进行的博弈,探取暗疾之景的鲁敏,捕捉到人心深暗处的徐则臣,细密讲述小城人民内心生活的张楚,曹寇关于生活本身常态与意外的理解,葛亮笔端“隐没的深情”,郑小琼诗歌中嚎叫的力量,纳兰妙殊文字中的一往情深。附录部分对于“非虚构写作”“70后写作”等备受关注的当下文学现象进行了全局性的分析。
我喜欢寻找那些闪烁在沉默文本里的亮光,尤其着迷于写作者们点燃火种、照见幽暗的片刻。
我所能做的,是用文字聚拢起这些“微火”,因为其中隐含着我们身在的广阔扰攘的现实,以及那个在深夜里抗辩、反省、致力于完善的“自我”。
——张莉
越奇幻,越民间
——关于莫言
据许多去过莫言家乡的人说,现实中的高密东北乡并不像其纸上描绘的那样美妙精彩,它跟无数中国北方乡村一样平淡无奇。但我想,这样的印象多半是因为我们对高密东北乡的不了解导致。我们没有喝过那里的井水,没有吃过那里的粮食。有谁和那里的牛羊倾心交谈过?有谁见过黑夜里突然从水中冒出的红色小鬼吵吵闹闹?有谁看到过那个姓蓝的单干户推着独轮车顽固地行走,身边有瘸腿毛驴和小脚妻子陪伴?有谁去赶过那个将千言万语压在心头、一出声就要遭祸殃的“雪集”?我们的确到过高密东北乡,但却从不知晓那里的故事多如牛毛。我们到过现实中的那个地方,但并不代表我们了解它,如同我们与某个人打过照面,却实在不能说相知。毕竟我们没有与之朝夕相处、相濡以沫,它没有成为我们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
灾难记忆,或生与死
——关于迟子建
人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具有复杂记忆的族群?许多事情在经历的时刻是艰难的,我们为之疼痛辗转,我们为之恐惧伤感,我们坚信这些突袭的情感永远不会流逝。可是,记忆恐怕也是不可靠的,一年以后,半年以后,甚至三个月以后,那些让我们耿耿难眠的记忆便挥发和风化了,变得无影无踪。在今天,我们很难记起那些共同经历的许多困难岁月了:“非典”、禽流感、汶川地震、玉树地震以及某场突然的大火,它们都慢慢回到我们的记忆深处,渐行渐远。或许,我们可能也是有意疏离那些不美好和疼痛吧,我们愿意躲避它们,我们宁愿它们不存在。
迟子建《白雪乌鸦》是对灾难记忆的召唤,那是属于百年前的一场灾难。“1910—1911秋冬之季的东北大鼠疫,早出现在俄国境内,其后经满洲里,蔓延至哈尔滨。这场由流民捕猎旱獭引发的灾难,到了1910年底,已经呈现失控的状态,哈尔滨的傅家甸尤甚。”迟子建在后记中说,傅家甸疫死者达到五千余人,而这个数字是当时傅家甸人口的十分之三。小说是对那场灾难的重历,也是一次对记忆的重述。为此,迟子建做了许多的案头工作,“能搜集到的1910年哈尔滨大鼠疫的资料,悉数收归囊中,做了满满一本笔记,慢慢消化”。黑龙江省图书馆所存的四维胶片的《远东报》,也几乎被她逐页翻过。当她开始动手写这部小说时,还画了张当年哈尔滨的地图,把“带花园的小洋楼、各色教堂、粮栈、客栈、饭馆、妓院、点心铺子、烧锅、理发店、当铺、药房、鞋铺、糖果店等一一绘制到图上,然后再把相应的街巷名字标注上”。
……
有肉身的叙述
——关于周晓枫
……
周晓枫的文学世界里总有个十五岁的定格。“十五岁的一个夜晚,我被开水烫伤。从昏厥中醒来,我感到强烈的灼痛,把手放到脸上摸一下……我惊恐地发现一片很大面积的皮肤,贴在自己的指端。瞬间蔓延的疼痛,让我觉得被火包围。幸福生活的胶片,从一个特定镜头那里被烧毁。”如果把周晓枫所有的散文视作一部电影,那么,其中不断闪回的桥段便是这十五岁的记忆。
十五岁是人生节点。她格外喜欢回忆十五岁之前的时光。这注定她有一部分作品会沉溺于儿童记忆。面对世界,脆弱的孩子比旁人怀有更敏感的发现和更强大的想象。周晓枫作品中有一种直率的孩子般的天真和赤诚,这种拟童体被诸多批评家多次提及。不过,周晓枫那种拟童体与我们通常知晓的那种捏细嗓子模仿儿童说话的腔调有本质区别。周晓枫的叙述里有种成人的思考,是时隔多年后的成人和儿童回到当时一起观看。比如《铅笔》,比如《月亮上的环形山》,叙事声音里既有童贞又有不洁,既明亮又黑暗,那既是儿童的也是成人的视角。
也因为十五岁,这位写作者的身体异常敏感,时时受伤,自卑,常为疼痛侵袭。这也意味着这位作家何以如此喜欢站在“破损”处书写,喜欢书写喧哗之后的喑哑、焰火之后的沉寂。身体从此不得不成为这位成年人感受世界的重要经验。
……
与时间博弈
——关于冯唐
……
桑塔格评加缪时有个有趣的说法,她说好作家大抵分两类,一类是丈夫,一类是情人。“有些作家满足了一个丈夫的可敬品德:可靠、讲理、大方、正派。另有一些作家,人们看重他们身上情人的天赋,即诱惑的天赋,而不是美德的天赋。众所周知,女人能够忍受情人的一些品性——喜怒无常、自私、不可靠、残忍——以换取刺激以及强烈情感的充盈,而当这些品性出现在丈夫身上时,她们决不苟同。同样,读者可以忍受一个作家的不可理喻、纠缠不休、痛苦的真相、谎言和糟糕的语法——只要能获得补偿就行,那就是该作家能让他们体验到罕见的情感和危险的感受。在艺术中,正如在生活中,丈夫和情人不可或缺。当一个人被迫在他们之间做出取舍的时候,那真是天大的憾事。”(桑塔格:《加缪的〈日记〉》)桑塔格欣赏加缪具有理想丈夫的色彩。不过,现代以来,大部分作家属于情人类型,这似乎由此时代的阅读趣味决定。
冯唐的小说有缺憾,但也有奇异的吸引力。尤其是秋水这个人,《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甫一发表,便受到许多读者的欢迎——他聪明,风流,喋喋不休,贫,自恋,荷尔蒙泛滥,是坏又可爱的那种男人。这个人当然是不完美的,他让卫道士们避之不及。可是,不正是这样的不完美使秋水具有吸引力?而且,这个人物的吸引力早已溢出了文本之外。那些年轻女读者们的尖叫岂止是给秋水的,不也是给小说家本人的?
……
上
越奇幻,越民间——关于莫言 / 003
难以转译的“中国性”——关于贾平凹 / 015
叙述声调里的秘密——关于余华 / 026
那些“沸腾的欲望”——关于铁凝 / 037
与“变”易,守“常”难——关于王安忆 / 047
“寻常”里的“不寻常”——关于毕飞宇 / 056
那场痛楚和百感交集的阅读旅程——关于格非 / 066
对存在意义的执迷——关于刘震云 / 076
凝视作为“现实”的世界——关于苏童 / 086
异质经验与普遍感受——关于阿来 / 097
重写“人民的主体性”——关于韩少功 / 108
把自己写飞——关于林白 / 118
灾难记忆,或生与死——关于迟子建 / 127
下
有肉身的叙述——关于周晓枫 / 139
看吧,这“非常态”书写——关于陈希我 / 149
我们时代的“归去来”——关于魏微 / 162
与时间博弈——关于冯唐 / 174
在生活之上——关于廖一梅 / 184
探取暗疾之景——关于鲁敏 / 195
在人心的更深更暗处——关于徐则臣 / 207
有内心生活的人才完整——关于张楚 / 217
作为生活本身的常态与意外——关于曹寇 / 224
隐没的深情——关于葛亮 / 232
嚎叫的力量——关于郑小琼 / 243
“一往情深者”的秘宝——关于纳兰妙殊 / 255
附录
我们为什么关注非虚构? / 269
在逃脱处落网——70后写作的个人化与公共性 / 279
意外社会事件与我们的精神疑难——70后新锐小说家与“城镇中国”的重构 / 2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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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莉的文字,灵动而鲜活。从学院派中发出非学院派的声音。机敏、犀利,穿梭于词语之林,以智性面对难以言说的人生。她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又在意义中捕捉到虚空。批评不是依附,而充满了独立性的创造。在凝视他人的世界时,完成了对自我的雕刻。
——孙郁
张莉视野广阔,对偏僻事物有发现。有深度,不世故,像野生植物一样生机勃勃。她的文字有亮光,也有锋芒,让我感到良好的刺激。
——林白
张莉是新一代有朝气的青年批评家,她对待所写对象有真挚的体恤之情,文字动心动情,有温度,也有感染力。
——苏童
张莉说:“我是沉迷并享受阅读快感的那种人。”我们不要忽视这样的表述,文学批评家首先是对文学阅读深怀爱意的人。出自精神的幸福,批评文字自然会带上浸润的光华。张莉是近几年深受关注的青年批评家之一,她的文章里理智和性情常常交集互洽,史论令其含蓄,现场唤其热情,在按捺着心绪的梳理与情不自禁的畅快表达之间,显出独属于自身的风格。
——施战军
出色的作家,在他有限胸腔里,像口技演员一样融汇世间万千的声音——他不是“我”这一个,是无数“他们”中的那一个。张莉也有这样通巫的能力。她的评论有温度,有深挚的体恤,不是处理晶体或标本那样的冷静和冷淡;她怀有慈悲,看穿作品里的灵魂,像看到浸泡在孕妇羊水里的裸婴。“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凭借丰沛却克制的情感,她深入作品的幽妙之妙,甚至愿意与作品“同流合污”,精确地传达体验。尘世喧哗,兴观群怨,她从中看尽世间的烟花与灰烬。
——周晓枫
听到洪流中的细微声音、日常中的暗流并将其表达,是小说家的使命;而选择什么样的小说家,“它是一种文学价值观的确认,也是一种人生态度的传达。”张莉选择了这些声音……不管是空虚的知识分子,还是交不起一块钱的公厕费而在绿化带里拉尿的擦鞋工,他们的精神状态都是被这大时代所遮蔽和忽视的,而这二十五位作家的集体书写,重现了这些日常生活中的深渊、机器轰鸣中的嚎叫、被轻视的尊严。这就是张莉的态度,她的选择标准:“持微火者”,这是一本充满微小声音的书,许多举微火者照到了宏伟的GDP太阳背面的黑暗与幽微,而这些都被张莉捕捉到,记取,保存。
——绿妖
我们或许已经习惯于那种探照灯一般巨细靡遗、霸道专横的强光,但稍微冷静一下,你就得承认,这种强光四射的探照灯只适合被安装在监狱或者战区。那么,是从哪个时候、为了什么,我们的文学现场竟成为了监狱和战区?是从哪个时候、为了什么,当我们面向文学之时,丢失了“偏僻”的心情,总是犹如腆胸叠肚地走在康庄大道上?
好在,张莉以她“这一个”的轻声,以一个“持微火者”的宁静,平衡和纠正了我们的文学境遇。她让我们闭上了久被强光刺激而过度疲劳的眼睛,然后缓慢睁开,在另一种有如黎明又恰似黄昏的柔和光线下,于文学中,心灵生动而敏感地重温那久违了的、未被扭曲和夸大的世道人心。她不仅还原着自然的光线,也唤醒着文学的初衷。
——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