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文学讲坛·现代性的五副面孔:现代主义、先锋派、颓废、媚俗艺术、后现代主义》:
乌托邦想象自十八世纪以来的发展,是现代贬低过去和未来日益具有重要性的又一证据。然而,乌托邦主义在特定的西方时间意识之外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它是由基督教以及随后理性对于不可逆时间概念的沿袭所塑造的。乌托邦主义的宗教本质既被其反对者亦被其宣扬者认识到了。例如,托马斯·莫尔纳这样一位保守思想家和正统罗马天主教的卫护者,就在异端和乌托邦之间建立起一种密切联系,并在中世纪千禧年运动的千年盛世说和诺斯替教鲜明的二元(摩尼教式)前提中发现了乌托邦的结构特性。诺斯替教所坚持的信念是,本质上邪恶的世界不可能是由上帝创造出来的,而只能是由其邪恶的对立面即巨匠造物者(Demiurge)或魔鬼创造的;因此,人类灵魂的职志是通过彻底拒绝作为不可救药地腐败的物质世界一部分的肉体,去发现通向其神圣起源的途径。(正统的观点是,生命的整体,灵魂与肉体,心灵与物质,都是上帝的创造,从而都应被看作与他有关。)因而,乌托邦就像异端,是源于对现有世界不完善的一种强烈不满,它宣称无论多么难于达到,作为社会存在的人都是能够达到完美的。按莫尔纳的看法,正统的态度就在于不仅承认人的不完美本性,而且承认同这种不完美相联系的各种正面价值,唯有在乌托邦思想的片面性中,这些正面价值才会无可挽回地丧失掉。这种立场的问题在于它暗中维护了现状,而这种现状压制现代人对于变化的想象。说到底,莫尔纳的保守态度尽管有各种优点,却并不比他所谴责的那些异端较少“乌托邦性”(不完美成为一种理想,它同一种有着丰富多样和无限富有的前景相联系,并通过这种前景得到补救)。
在我们这样一个多元的时代,要令人信服地捍卫下述观点就更加困难:我们可以借助某种正统派的标准来确定一种趋势是否异端。我们特定的时间意识导致了超验的丧失,同时也造成了如今正统与异端间对立的概念性虚空。在一个“正统派”只能以最盲目的宗派方式确定自身的世界上,“正统派”一词本身已获得了确定无疑的贬义内涵。当它们获得成功时,它们的凝聚力和专断性为恐怖法则所放大,变得更加明显,而恐怖法则是各种或左或右的极权主义的特征。
保守的观点把乌托邦视为“永恒异端”的一种现代伪装,与此相对的是恩斯特·布洛赫这样的社会宗教哲学家所持的激进态度。对他来说,自其早期著作《乌托邦精神》(1918)开始,乌托邦就不仅在本质上是真正宗教性的,而且是上帝死后宗教的唯一合法继承人。这里不可能探讨布洛赫的希望现象学错综复杂的细节,这种现象学结合了一种弥赛亚式马克思主义和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及荣格原型理论中借鉴来的各种见解,更不用说来自犹太神秘主义传统的无数主题;我们亦不可能考虑它同存在本体论和其他当代哲学分支所共同拥有的那些观念。布洛赫思想中同我们目下关心的主题最有关系的,是现代人填补“想象中的诸神之所在”的任务,布洛赫根据一种终端开放的未来性,把这个所在定义为永远不会变老的“未然”(not-yet),之所以不会变老,如他在《一种未来哲学》中转述席勒名言所说的,是因为“惟从未到来以走向消逝者永不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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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与探讨》
★这部雄心勃勃而富于启迪的著作,分析了过去一百五十年来主导文学生产的种种审美与理知观念。卡林内斯库独具卓识,探幽察微,揭示了那些习以为常却很少被精确定义的概念之间的复杂关联。……由此,他为当代学术和批评做出了重要贡献。
——《比较文学与一般文学年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