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呼兰河到浅水湾:萧红传》:
同样是花,有的长在平原地带、大草原上,条件更优越者,甚至栽在花园里、盆缸中,它们阳光普照、水肥丰足,到了时令,尽情开放;但也有一种花远没有它们幸运,它长在高山,甚至雪线之上、背阴之处,一年中得到阳光的照耀只有很少的时日,更多面对的是高寒、冰雪,呼啸的冷风。但这种花因其处境艰难,所开放出来的花朵往往比前者更加鲜艳、更加美丽,并能散放出一种令人沉醉的芳香。萧红与萧军的爱情当属此类。
1932年夏,松花江决堤,哈尔滨满街大船小船,有用箱子当船的,有抓着木板漂荡的。逃命混乱之际,萧红搭上一辆运柴草的船,终于逃离了囚笼一般的东兴顺旅馆,与萧军会合。可是在裴馨园家寄居的日子,使萧红的自尊大大地受到伤害。更为头疼的是,萧红的临产期已经接近,肚痛不时像怪兽一般向她袭来。萧红疼得身上时不时大汗淋漓,她渴望萧军守在她身边,一刻不离。可不能够,因为她知道,此刻他在外面做着一件最重要、最实质性的事:筹钱!所谓筹钱,就是想方设法找人讨借。这洪灾之时,跟谁讨借呢?他奔东奔西,求张求李,这是要把一个人的自尊与脸面整个放到地上的。这多难呀,他做得到吗?他做到了,都是为了我呀。而且还有更难的,他怎么向人家开口?说我病了?临产了?人家会想,你跟萧红什么关系?她怀的是你的孩子吗?你这么为他奔命,居心何在?想到这一层,萧红眼泪下来了。她舍不得萧军,她觉得萧军太委屈了。他虽不止一次地对她说,我爱你,一生一世,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萧红一边忍着肚痛,一边想到萧军在大街小巷里奔走的状态,眼泪不住地流下。
萧军是雇的一辆马车把萧红送到医院的。当萧军抱着萧红上车的时候,萧红虽腹部一阵阵疼痛,但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萧军两臂的健劲有力,这种力量是伴随着萧军一身的热气和在外奔走一直没有平息下来的“呼哧呼哧”的喘息,一起传递给萧红的。萧红虽很独立、很要强,但毕竟一个女子,风暴来的时候,她需要一堵墙,此刻萧红深深地感到抱着他大步往马车上走的这个男人,不仅是一堵墙,而且是一座山,一生可以依靠的大山!萧红突然激动得“呜鸣鸣”大哭起来,泪水像决了堤的松花江。
产妇入住医院需要预收15元,萧红知道,萧军已不再给裴馨园编稿,每月不再有20元的补贴。他目前囊空如洗,出去借钱借到的可能性不大,口袋里掏尽了不会超过5元。没有钱怎么进医院?萧红有些绝望,思前想后,许多痛苦的往事涌上心头,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抬手猛捶起自己肚子。萧军看她这样,也急了,但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用一双有力的大手制止住她,两眼望着她。四目相对,同时流下了眼泪。
到后来萧红腹疼一阵阵加剧,萧军与医生纠缠无果,一怒之下,将萧红抱起,大踏步穿过医院走道,冲进产房,将萧红直接放上产床。医院无可奈何,只得接收。萧红在第二天凌晨顺利完成生产。
生产后,萧红病倒了,总还是肚子疼,有时疼得呻吟不止,身子在床上蛇一样扭动。她对萧军说:“亲爱的,这回……这回我真的要死了……不要离开我,我要死在你的眼前……你会永远记住我……”
萧军急忙说:“不会死的,我去找大夫……”
出去找过医生,立刻又赶回安慰:“亲爱的,大夫马上就到,忍耐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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