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最爱纳兰词》:
同是花开莺啼、草长鹭飞的时节,因着这“担阁”二字,都黯然失了颜色。困酣娇眼的杨花,飘飘摇摇,萦损柔肠;看樱桃空坠,也无人惜。燕双飞,犹得呢喃低语,“为怜流去落红香,衔将归画梁”,竟是黛玉葬花的心境一般。庭院深深处,小园香径下,唯有幽人独往来。
遥想当年,也似公瑾雄姿英发,也着两重心字罗衣。恍惚间,纳兰似又回初见时刻,他的她,背倚秋千,姣花照水般低头不语,也有伤春的秀眉微蹙,也东风吹乱云鬓。小山犹可闻琵琶弦上相思意,纳兰呢?相思不知说与谁人听。寸心间思绪万千,可容得下这咫尺天涯的天上人间?宛如昨,昨日已弃纳兰而去不可留,今日之日落花独立多烦忧。
去年昨日此门中,人约黄昏后;今年花依旧,不见去年人。纳兰斜倚秋千,抚着冰凉的秋千索,追忆那些朝朝暮暮。往事淌过心头,斯人何在?他望向春雁回彩云归,望向细雨过桃花落,望向角声寒夜阑珊,只望得一怀愁绪空握。天涯一隅,不知她在那一方可也凭栏忆?泪眼望花,花亦无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春如旧,人空瘦。也似当年陆游与唐婉痛作生离,十年邂逅,或许无只言片语,一瞥竞成死别。相思相望终难相守,然而秋千索上的斑斑痕迹,竟抵过了人世间最难挽回的疏离与淡忘。
纸鸢,便是我们现在说的风筝,南方叫鹞,北方称鸢,因此也有“南鹞北鸢”之说。很多地方都有清明前后放风筝的旧俗。清代高鼎有诗为证,“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这里的“二月天”便是阴历二月。放风筝,更确切的意思是“放晦气”,《红楼梦》中曹公对这一习俗也颇费了一番笔墨。人们将自己的名字写在放飞的风筝上,剪断牵线,便认为是放走了“晦气”。当然,人家剪断的风筝不能再捡,否则便会染上“晦气”。
东风恶,纸鸢飘摇,如纳兰那颗摇摇欲坠的心,堪比黄花瘦。想他们也曾芳笺成约,执手一生吧?如今山盟犹在而锦书难托,斯人已去而此情空待,伤情处,“红笺为无色”。
青鸾何在?怕这世上无人曾见。传说青鸾有着世间无人听过的天籁之声,因为它只为爱情而歌;它亦为爱情而生,一生只为找寻另一只青鸾偕老相伴。它踏遍万水千山,仍是形单影只,因为这世上只有一只青鸾。当它偶然望向镜中的自己,竞以为此生如愿,一曲绝美的歌声响彻云霄。从此,青鸾便成为世间坚贞不渝的爱。
东方的青鸾,西方的纳西索斯,他们终其一生追寻着“知我心者”。纳兰又何尝不是?待友人,他不以贫贱富贵为念;待爱人,终生执着于心间。鸿雁不归,青鸾去也,那一份黯然销魂的痴念,叫他与谁人说?孤酌,对影三人,才知好景难常在,过眼韶华似箭流。
“清樽满酌谁为伴?花下提壶劝:何妨醉卧花底,愁容不上春风面。”先于纳兰一千多年的晁补之,自号归来子,心向东篱却身陷朝野,怕是早存了归去的心思,也看清楚了这繁华尘世间的过眼云烟。“多情总被无情恼”,纳兰也想放下那些恼人的多情吧?同是花间杯盏,月下独酌,太白笑饮“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纳兰却敛眉低喟“谁与劝孤酌”。
郁金香,冠郁香于花名,只是对这舶来之物一种美好的愿望,却是彻头彻尾的名不副实。郁金香非本土花卉,据说是唐贞观年间王玄策作为官方代表出使天竺,也就是今天的印度时,天竺国王遣使回访将郁金香传人中国,一同带来的还有象征着佛语的菩提树和菠菜。至清康熙初年,郁金香在中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历经了漫漫唐、宋、元、明,诗词曲和传奇的背后只在美人、美酒或罗衣绣纹边偶见郁金香倩影。比之花中君子或纳兰所爱清荷,郁金香的确难堪伤怀之情。这首词何故独以郁金香作引?这就不得不提到“双绁”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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