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丝
我在楼下空屋子里举办的一个派对上。派对很烂,一群糟老头子坐在地板上,喝苹果酒,抽大卷的大麻,听莫名其妙的怪胎雷鬼音乐。半夜的时候,有个家伙冷嘲热讽地拍了拍手,另外几个笑了几声,这就算完了———也祝你新年快乐。哪怕你是全伦敦最快活的人,
参加了这个派对,12点过五分你也会想从楼顶上跳下去。何况我也算不上是全伦敦最快活的人,显而易见。
我去这个派对纯粹是因为学校里有人告诉我说查斯会去,可他根本没来。我上万亿次打他的手机,他还是没开机。我们刚分手那会,他说我跟踪他。可我觉得他用词太过了,说我“跟踪”他,你说是不是?我只不过给他打电话,写信,发邮件,敲他家的门,我觉得这算不上是跟踪。而且他工作的地方我只去过两次,算上圣诞节的派对也才三次,我觉得那次不能算,因为他原来说要带我去参加他们的圣诞节派对来着。人家去商店,去度假干吗的时候都跟着,这才能算是跟踪呢,你说对吧。我可是什么商店都不靠近。再说了,要是别人欠你个解释,我觉得这就不算是跟踪。被人家欠你个解释就好像人家欠你钱一样,而且不是五块十块这种小钱,至少是五六百块钱。要是人家欠你至少五六百块钱,还躲着你,你当然得半夜里去敲他们家门,因为你知道这时候他肯定在家。这么大数目的钱一般人都得当回事。一般人会去找讨债专家,打断他的腿,可我没那么过分。我还是很有节制的。
因此,尽管我一来就发现他不在,我还是待了一阵。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我很为自己难过。我都18岁了,守岁夜却没地方可去,只有这么个烂地方,烂派对,来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说起来我应付得还不错。我年年都能应付过去。我很容易交上朋友,可是马上就把他们惹烦了。这点我还看得出来,虽然说我也搞不清楚我为什么怎么就把人惹烦了。然后朋友啊派对啊什么的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把珍惹烦了。我肯定是这么回事。她就消失不见了,跟别人一样。
马丁
前面几个月我一直在网上搜自杀调查的资料,纯属好奇。几乎每次验尸官的话都大同小异:“他精神失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你接着往下读读这个混蛋的故事:他老婆跟他最好的朋友睡觉,他失业,闺女几个月前车祸身亡……嘿,验尸官先生?有人在家吗?抱歉打扰,可这里没什么精神失衡,我的朋友。我得说他脑子挺正常的。坏事一桩接一桩再来一桩,直到人再也承受不住了,然后你就开着辆家用掀背汽车来到最近的多层停车场,弄根橡皮管子用尾气熏死自己了事。这还不公道吗?显然验尸官的调查报告应该这么写:“经过严肃慎重的考虑,他看清自己过得猪狗不如,因此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来没有一次,我看报纸的时候,真心相信死者是精神出问题才自杀的。你知道的:“曼联队前锋,跟当今瑞典小姐有婚约在身,最近成功勇夺两冠,获得足协杯和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成为同年获得这两项大奖的史上第一人。他的小说处女作刚刚被大导演史蒂芬?斯皮尔伯格购买版权,具体价格未经透露。他的一名雇员发现他在自家马厩的房梁上吊自尽。”瞧,像这样的验尸报告我是从来没见过。如果当真有什么幸福成功有才气的人自杀了,你倒大可以安全得出结论,此人的确是精神出问题了。我倒不是说跟瑞典小姐订婚、在曼联队踢球、得奥斯卡奖你就终身免疫不会害抑郁症了———我肯定这些不管用。我只是说这些东西能让人好过些。我们来看看数据好了。刚离婚的人比较容易自杀,或者生厌食症的,失业的,还有妓女,或者上战场打过仗的,遭强奸的,失去亲人的……有许多因素会把人
推上绝路,没有一样不让你痛不欲生。
这要是在两年前,马丁?夏普绝对不会大半夜跑到一块水泥护栏坐着,俯视一百多英尺下面的水泥路面,琢磨摔下去的时候能不能听见自己骨头撞碎的声音。不过两年前的马丁?夏普跟如今不同。那时候我有工作,有老婆,没睡那个15岁的姑娘,没进过监狱,不需要跟我两个小女儿解释小报上的报道,头版大标题“下流坯!”下面配了张照片,是我躺在伦敦一家著名的夜店门外人行道上。(我要是死了新闻标题会怎么写?“下流坯送命!”再不然就是“夏普的下场!”)说句公道话,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我坐到水泥护栏上的理由确实要少得多。所以,别跟我说什么我精神失衡,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再说了,什么“精神失衡”,这么说有严格的科学根据吗?人的精神难道真像什么鱼鳞一样,在脑袋里晃来晃去?人越傻晃得越厉害?)我想自杀是在系列的不幸事件将我的生活搞得不堪忍受之后做出的理智反应。哎,我明白心理医生肯定会说他们可以帮忙,可是这个倒霉国家大半的麻烦都是这样,不是吗?人人都不愿意承担责任。总是别人的错。哈哈哈。我碰巧属于那极少数勇敢的人,我很明白当年爹地妈咪干了什么跟我搞15岁姑娘之间没什么关系。我碰巧明白自己当初是不是母乳喂养都会去跟那姑娘睡,现在是时候我该面对自己干的事了。
我干的就是:我把自己的生活给毁了,丝毫不差。倒也不是按字面上的意思,说我把自己的生活搞成了尿,存在膀胱里如何如何。可我觉得我就像败家子花钱一样,把自己的生活给毁了。当初我的生活里有老婆有孩子有工作什么都有,可我却把它搞丢了。不,这么
说不对。我知道自己的生活哪去了,败家子知道钱都花哪去了。我不是把生活搞丢了,我把生活乱搞搞没了,我跟十来岁的姑娘乱搞,在夜总会乱搞,把老婆孩子工作全搞没了:这样乱搞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乐意支付,可是突然一下子我的生活全没了。我生前身后还
有什么?在这个守岁夜,我觉得自己仿佛在跟一点模糊的良心,还有自己不大好的消化功能说再见———这些勉强算是我活着的表示,可是除此之外,我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我也并非特别难过,只是觉得自己蠢,还很愤怒。
我坐在这里并非是因为自己突然理智觉醒了。我坐在这里是因为这个夜晚跟其他的一切一样,也成了一团糟。我他妈的连跳楼都跳不利索,非得把什么都搞砸了才算完。
……
展开
——《时代周刊》
时间的步伐悄无声息,它能在无形中治愈一些伤口,也能造成另一些伤害,这赋予了霍恩比的这部黑暗幽默小说《自杀俱乐部》真正的力量。
——《旧金山纪事报》
尼克·霍恩比又为我们塑造了一个不完美的男性形象……他真是才华横溢!
——《芝加哥太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