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问题/非洲人文经典译丛·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文库》:
色乐
他恰好是非洲人。这些年来,他的眼界已经非常开阔,更愿意把自己视作一个人,而不是把自己的身份局限在某个特定的环境。而身为一个非洲人,他似乎已做出一个完美至极的声明:“我就是任何人。”好像他的灵魂是一幅拼图,又有一块放对了地方。一个靠社会学东西的人,每隔多久灵魂进化一次?但一个社会多久出一次错?每一个反社会潮流而行的人一命呜呼之时,就是结论得出之日。好像他生活的社会也不是没有邪恶,但是,在其他任何地方,他都无法习得这种谦逊,能够让他打心眼里认为自己完全无足重轻,彻底摆脱毒害自己灵魂的思想——自傲、自大、自我。一直以来,他都这般渴求灵魂本真,其他执念皆湮没尘下。所谓灵魂本真,多数时候是他对正确事物的直觉,不过这次他深信不疑,永恒的喜悦随之油然而生,静静地盈满内心。如若终能抛下撕啮内心的恶念,终能走出无法自拔的爱念(这也是一种恶),这时,人或许可以对极致的痛苦付之一笑。是这样吗?他又只能用直觉判断。他似乎一切都对,已然冲破灵魂的藩篱——孤独、阴郁、贫瘠、荒芜,热爱身边每一寸土地,热爱旭日东升,热爱莫塔本村的村民、牲畜。他可能热爱整个宇宙。那晚,他自言自语道:“我可能还没找到这种心灵自由就死了。”这是他给出的另一个完美声明——爱,是心灵自由。
他叫色乐。莫塔本村有个女人,其思想变化与他如出一辙。色乐的内心经历也多发生在女人身上,他们恰似一对灵魂双生子,命运紧紧相连,而且都同样能在追求灵魂本真时压制其他执念。这次的追求失了理智。它可比不上人类的伟大教师的崇高言论,因为教师对一切的认识背后,都隐藏着对恶的隐晦陈述,而他们的内心却从来没有具体的、清晰的恶的化身。他们的确依稀说过,情感是万恶之源,战胜它们是明智之举,而揭示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权力平衡,就更难了——那些性格软弱、散漫又摇摆不定的人,轻而易举地就会被强势的或强权人士所掌控。女人最初有种天真的傲气,四年来逐渐增加,变得瞧不起男人色乐。他随意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一些细节让人既讨厌又恐惧,这在女人眼中,就把他定了罪,视为十足恶人。不过,有一次,她与男人耽·莫洛莫的感情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又向色乐求助,伸出双手,说:“感谢您!噢,上帝,感谢您将我拉出地狱!”他也回了些话,比如,“你明白了吧,你也不过如此”。似乎她现在在花许多时间解除她和耽的关联,而这种关联一直是狂热而永恒的感情,充满美妙的音乐、强烈的战栗和奇异的感受。如果耽不曾对他掌控之下的物事不屑一顾,冷酷无情地吐口水,以示轻蔑,她或许永远会为他唱歌给谁听找借口。正如她说的:“我可能早就死在爱他的错觉中了。”
女人叫伊丽莎白。男人耽不像色乐和伊丽莎白,他没有和死亡对话。这些日子他看起来也不那么俊了,尽管他样貌极其俊俏。他最想毁掉谁:伊丽莎白?色乐?这值得商榷。他们三人曾一起经历奇异的地狱之旅,互相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他们似乎在最初的时候达成了一致,检视内心的恶意,即终结所有恶念。伊丽莎白成了检视的中心点。俩男人都持续猛烈地恣意向她抛出不舒服的细节,她却没有时间检视自己的恶境。突然,她快速向自由迈出一小步,称恶境是耽。耽措手不及。他一直站在她面前,裤子如往常那般褪下,他一边翻弄他那玩意儿,一边说道:“嘿,我要让你看看我怎么睡了B……她真让我难忘。我睡一个女人,要睡一个小时。你不行,你那里没有……”他不停地这样说,四年后,伊丽莎白不再如火山般爆发。她慢慢晃着脑袋,治疗精神崩溃的药吃得她糊里糊涂,这时色乐突然说话了:“爱不是那样的。爱是两个人彼此哺育对方,而不是一个人如食尸鬼般寄居在另一个人的灵魂之上。”很长一段时间,她瞧不起色乐,心有憎恶,而这一席话,最先渗入她被痛苦撕裂的意识中。她先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些话,然后,她把药片扔出窗外。一大早,她沿着尘土飞扬的道路飞奔,兴高采烈地问候每一个路人,喊声中洋溢着活力与喜悦。她的幸福极富感染力,路人们也不由自主微笑以待。耽惊慌失措,提起裤子,可惜太晚了。他说:“欸,我裤子拉起来了,我改了。”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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