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鸭停止呼叫/青年作家创意写作书系》:
坐骑是陈越来的那辆旧皮卡,这是他家那位攒钱从二手市场买来送货的车,漆是陈越来自己刷的,修理行开价要三千块,他花的成本是六百块。省一个算一个,反正开这种车的人也不讲究身份,这是他家那位说的,陈越来为之郁闷了几天,但习惯以后心头也就风吹霾散。皮卡嚣张地从乡间水泥路上驶过,海鹏说有人从床上爬起来骂脏话了。我鼻孔里哼了一声,说你怎么听得见的。他说,你没看到有间屋子里乌漆漆的突然灯亮了,人家睡得好好的被惊醒,不骂娘才怪。典型的海鹏逻辑,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理,不装睡的人就必然清醒着。
去年秋天,陈越来从省城被他家那位召回,把床搬到了仓库,把工作地点换到了车尾冒烟响声震天的皮卡上,等于是给把微商做得风生水起的老婆打工。那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无比微妙,大有说离就离的一个炸药桶随时会引爆。他们的争吵像女人的月经,但这次一改大吵大闹的方式,以另一种面貌呈现。海鹏说是前所未有的冷战,有59天10小时58分钟没说过一句话,但居然做到了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在一张床上睡觉。如果有可能的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去申报吉尼斯。他家那位是那种把老公看得很死的人,她的理论是,男人都是坏人,她老公是男人,所以也是坏人。坏人必须给他看死,恨不得像监狱里设立一个时刻表。陈越来是从哪里找到的老婆,这当然只能怨他自己。我们知根知底,还是同学少年时,他就把那位迷住,并从此陷入深渊。我们知晓后,咋舌不已,当时的小姑娘伶牙俐齿,性情火辣,尖利的目光除了对她的陈越来流露出温情,其余都斜睨视之。我们自然不太钟情这样的女生,也并未想过她日后会成为我们好友的伴侣,背后戏谑相称“你家那位”。早恋的恶果像放久的苹果,是从里向外腐烂的。两人原本成绩还不错,一谈恋爱就步步惊心地滑落,她高考落榜,陈越来可以考个更好的学校的,结果勉强考上一所北方的三本机械学校。那位不知哪里生出来的胆量,冒着天寒地冻陪过去,打工赚钱,周末就在一起炖火锅。日久生情,日久也生厌。火辣摇身变为泼辣,一个男人摊上个爱他的泼辣女人,就像孙猴子戴上紧箍咒。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打内心佩服他的,不离不弃。海鹏撇嘴点醒我,幼稚,你以为陈越来不想离开她,那是没有办法,家里财权让人家攥在手心里,好汉也难为无米之炊呀。我转念一想,时下社会,没情没爱的婚姻多的去了,陈越来位列其中也不足为奇。偏偏陈越来还是个好玩的人,交友甚广,打点儿小牌,喝点儿小酒,偶尔还去洗脚按摩。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睡在身边的丈夫的劣行,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女人敏感得很。聪明的装透视,心里不平衡的必然采取种种手段加以钳制。
我们的这次出行,也可以说是这种钳制的负面后果。陈越来在电话里说,老婆去参加片区代理的总结表彰会,他寻思着要请我们去吃点儿野味,还一再申明是他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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