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我第一次去云南省澜沧拉祜族自治县采风。
这里属于云贵高原,又位于怒山山脉的深处,偏僻且高远,清爽又安谧,天空蔚蓝如慈笑,地貌峥嵘似愤怒。细细瘦瘦的山路,白白胖胖的云雾,香香甜甜的野风,花花绿绿的杂树。阳光雪亮,穿透力强悍,投射在皮肤上,火辣辣。
傍晚时分,我们走进一个名为老达保的拉祜族山寨。
一座两层老木屋,爬满了茂密的青藤,屋顶上置放着一枚金色葫芦。晚餐的时候,男主人吹起芦笙,女主人踏着舞步,献上了一曲悠扬的经典二重唱:
阿哥阿妹的情意长,
好像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旁。
阿哥阿妹的情意深,
好像那芭蕉一条根。
阿哥好比芭蕉叶,
阿妹就是芭蕉心。
燕子双双飞上天,
我和阿哥(妹)打秋千。
秋千荡到晴空里,
好像燕子云里穿。
哦,这纯净如天籁的爱情歌曲,在晚霞和晚风中,犹如杨花柳絮,缓缓地在屋内飘浮聚散,栖落在四壁,吸附于屋顶,似乎绽放出一朵朵五彩缤纷的鲜花,弥漫着袅袅娜娜的芳香,迷幻且醉人。
这是电影《芦笙恋歌》的主题曲《婚誓》。
这,或许是华人世界里最著名的爱情歌曲之一了吧。
陪同采访的当地宣传部工作人员告诉我,这首歌就诞生于此。 我立时惊诧,旋即明白:唯有此间山水风情,才有如此妙音仙乐l
的确,舒缓的曲调、美好的爱情,陶醉了一代又一代中华儿女。
但是啊,这毕竟是电影故事。
生活和现实,却是另一番样子。
本是同根生
公元10世纪之后,拉祜族先人从大理、楚雄一带分东西两路南迁。东路顺哀牢山西侧和无量山东侧南下,西路则经弥渡、巍山到达今临沧地界,然后迁到澜沧、勐海一带,逐步形成了今天以澜沧拉祜族自治县为主要集聚区的分布格局。
赤脚少年
1955年11月16日,朱有勇出生在云南省个旧市卡房镇。
这是一个贫穷又偏僻的少数民族聚集地,位于红河边,离市区23公里,去昆明则有320公里之遥。
这里地处云贵高原南端,地势高耸,属于深山区。幸好有一条公路穿境,还不算闭塞。镇上有火把冲河、田心河流经,用水较为便利。那是小镇的血脉,更是斯民的乳汁。
卡房一带锡矿丰富,是世界上最早生产锡金属的地区之一。《汉书·地理志》载“南乌山出锡”。南乌山,即卡房、老厂一带矿区。卡房还是中国青铜文化源头之一,这里有著名的黑马井汉墓群、冲子坡古矿冶遗址,出土的汉铜俑灯系国家一级文物,人物造型和装饰具有鲜明的西南少数民族特征,是青铜文化的典型代表。
这里居住着彝、汉、苗等民族,其中少数民族占比过半。彝族的火把节、苗族的踩花山、汉族的舞龙舞狮,还有芦笙舞、烟盒舞、竹竿舞、对山歌、吃火草烟等风俗,颇具少数民族特色。
五彩斑斓的少数民族服饰,风情各异的少数民族舞蹈,是朱有勇童年里深刻的记忆,也是灵魂里永远的芳菲。
记忆深刻的,除了民族风,还有贫穷。
朱有勇的父母共生育6个孩子,只存活了5个,其中第二个儿子在3岁时夭折。那还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孩子半夜发高烧、面色红肿、大声啼哭,但由于山高路远、没有药物,父母只能用民间土方子施治。两天后,孩子高烧不退。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哭声逐渐微弱,在自己怀里死去,朱有勇的母亲哭成了泪人。
朱有勇排行第四。父母给他取名“勇”,是冀望儿子有勇有谋,成为一个健壮儿郎,能靠自己的力气生活,一辈子不再饥饿贫困。
家穷无鞋。因常年赤脚在山路上奔跑,小小的朱有勇脚底板磨得又厚又粗、灰黑生硬,似猫爪,如猪脚,像牛蹄,格外耐硌,即使走在尖削的石子路上,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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