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白自选集:升平街纪事/上海文学名家文库·40后卷》:
英雄劫
马路上(外,黄昏)
像朵花,纸风轮活活泼泼转得好快乐。
更快乐更活泼的一个小小的女孩。高擎起纸风轮,她颠颠地跑,不稍歇,过去又回来。
忽而,她一踉跄。斯文的父亲慌忙要扶。她叫出尖声音,逃开到树后。忍住笑忍不住喘,她探露半个脸儿看,见父亲分明在向别地方寻,便蹑手蹑脚掩近去。父亲甫一回头,她又急急地躲跑;跑也不跑远,可又不靠拢,一股劲儿围着父亲绕圈圈。
纸风轮,低飞逐人一小鸟。
“这小女孩,我喜欢。”路旁徐徐跟进的白色轿车里有人说,“她是我的。”
轿车里另有人答应,“是,少爷。”
车前窗摇落,伸出手枪枪口。
“不忙。”那少爷的声音阻止道。
“再朝前,闲人可多了。”
“杀一儆百,就得找人多的地方。”
“是。”黑枪管缩回白轿车里。
轿车缓缓驰,跟定纸风轮。
父女俩浑未觉,只顾相互逗乐,嬉笑行。
所向处,夕阳美好,还有酒旗斜矗舞春风。弄堂口(外,黄昏)
条桌,长凳,纱橱,煤炉,过街楼下小酒摊,俨然一店家。摊主抱个大酒坛,呆呆立旁侧,张嘴看出了神。
条桌前幺三式挤坐着四个后生,一律捧海碗、仰脖子,在咕嘟咕嘟地饮……
一齐饮完了,一齐喘口气,一齐亮碗底,四人相顾,哈哈笑,又一齐唤,“倒酒。”
摊主忙不迭逐一将海碗满上。
“来。”
“干。”
端起……放下,四个海碗都空了。
摊主斟酒,侧身,耸肩,踮脚,捧着的坛儿被颠倒了向。酒,点点滴滴点滴尽,仍没半满一只海碗。
独占条桌这边的俞文标唉一声,便掏口袋,掏遍口袋也没掏出什么来。他懊丧地骂,骂着脱下半新的外衣扔到桌上。对面那三个忙阻拦。
司马英道:“朋友,这算什么。”
司徒奇伟呵问:“瞧不起我们弟兄?”
司空扬说:“你一个,我们仨,要光膀子也轮不着你。”
边说,边翻衣袋,他们将身上的衣袋都翻成了里儿向外,桌上总算多了不多的几只大小不一的镍角子。
俞文标拍衣急呼,“老板,再开一坛!”
摊主却尴尬,捧着空坛赔笑,“我,我这就给去买。”
俞文标直觉扫兴,“操。”
司空扬说:“有他去了再回来,还不如……”
司马英抢道:“换个地方,从头喝。”
司徒奇伟也说:“只怕没量,还怕没酒?”
俞文标揽衣,抓钱,推桌起身,嚷,“走。”马路上(外,黄昏)
纸风轮举在女孩手中,女孩骑在父亲的肩头,三步颠一颠,杂在行人间。
白色轿车摇尾随。
渐行,渐入闹市。
白色轿车加速驰前,靠边停下,前后门开,钻出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和四条短装壮汉。五人一行上便道,兜住了无忧无虑的父女俩。
青年含笑问:“苏嘉颢?”
边放下女儿来,父亲警觉地打量着对方,“你是?”
青年:“敝姓姜。”
苏嘉颢:“想做什么?”
姜:“杀人。”
有喜欢看热闹的围拢来。
“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你敢?”苏嘉颢将女儿掩于身后,又暗暗将她往围观的人丛里推。女儿用力拉住父亲的手,抗拒个紧挨。
姜一笑,“你女儿很讨人喜欢,我不想让她受惊吓。所以,”说,“我先杀了她,他们再杀你。”
懵懂的女孩有些儿怯怕有些儿好奇又有些儿开心,半探头窥看。手中的纸风轮犹在悠悠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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