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警察/中国专业作家小说典藏文库》：
刘家友领着新分配来的民警王文生从分局回到所里来的时候，第一场冬雪就下来了，飘飘扬扬的。烟气蒙蒙的车站广场上空天色阴霾。正是下午傍下班的时候，从天桥上走下来，热热闹闹的雪花直往行人脸上撞。穿过广场来到东侧两幢古旧的黄砖房前，院子里影影绰绰立着两个人在说话，走近了才看清是副所长林恒和内勤孙雪云。两个人的肩上都扛了一肩的雪，站在那里也不知多久了。
“回来啦，刘指导员。”两个人打雪幕里探过头来。
刘家友便把王文生给两个人介绍：“这是新分到咱所来的警校生王文生。”
两个人听了隔着雪向他伸过手来。
王文生则规规矩矩给两个人敬了礼。
刘家友叫内勤孙雪云去库房拿一套新行李放在宿舍里，孙雪云照着去做了，转身走进了对面的一间铁皮板房里。
天色模模糊糊地黑了。
林恒站在那里跟刘家友说了一句：“我有点儿事，先走了。”
“你去吧。”刘家友头也没抬地说。
林恒转身走了两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回过身来瞅着王文生说：“警校的校长还是杨子善吗？”
王文生依然规规矩矩地回答他：“是。”
林恒眨了眨眼睛，说：“这个杨瘸子，干得还挺长久的。”说完就掉头匆匆走去了。
王文生站在房檐下的雪幕里有点儿发愣，没明白走去的这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在晚上跟刘家友去吃饭时，才从他嘴里知道，林恒和孙雪云两个人也是从王文生毕业的那所警校出来的，只不过比他早毕业五年，想想还是校友哩。而这个小个子刘指导员则是部队转业出身，老家是城郊乡下农村的，老婆至今还在乡下，他一个人在所里住单身宿舍。
已过了下班时间，派出所里的人都已走光了。刘家友和王文生站在门口房檐下等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派出所那间暗室兼库房的铁皮板房里传出来异样的响声。刘家友就问刚才从那里面走出来骑车要离去的孙雪云：“是谁在里面？”孙雪云说：“是分局刑警队的王队长和小梁子。他俩刚才在车站抓了一个洗皮子的（指偷钱包的）。”刘家友听了想到离开的林恒，林恒是不愿见王国田才说有事先走的。林恒以前在分局刑警队干时和王国田同为刑警队副队长，王国田提升队长后，他因为与王国田闹不和才被调到站前治安派出所来。
刘家友朝铁皮板房走去，王文生也跟了过去。不过没等走到铁皮板房门前，就听到紧闭的门里传来了很粗野的喝骂声和沉闷的拳击声，叫王文生想起了在警校练习拳击用的沙袋。他突然有点儿惶惑不安地瞅瞅刘指导员。刘家友像什么也没听到，摸出了钥匙，打开了暗锁反锁着的门。
门打开了，黑漆漆的屋子里面，门边有人气咻咻地问了一句：“谁？”“是我。”
“噢，是刘指导员……”
那人听出是刘家友，口气缓和了下来，叫把门关上。
雪花扑扇着从门缝跟了进来，刘家友关严了门，顺手打开了头上吊着的一盏十瓦小红灯泡，里面的人影慢慢显出来。坐在门边一把椅子上的这个人就是王国田，国字脸，浓黑眉，笔直的鼻子，着一身哔叽中山便装。隔着一张桌子，在里边挨着蹲在地下那团身影站着的是一个精精瘦瘦的年轻人，剃着平头，脸上透着一股文静之气。他不太自然地与王国田对视了一下，又把目光朝刘家友身后的王文生望过来。刘家友给他俩介绍：“这是我们所新分配来的民警王文生。”小梁子移去了目光。王文生在分局帮忙时是见过王队长的，只不过从来没说过话，也不能算正式认识，而小梁子这个人他好像没见过。
屋里一时沉默了下来。听风声在铁皮房顶吱吱刮过，板房里有些冰冷。
“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刘家友瞅瞅王国田又瞅瞅小梁子，说了一句，和王文生退了出来。
刘家友带王文生过铁路公寓食堂去吃饭。铁路公寓在车站的东南角上，是一幢老式的黄色二层砖楼。在这里吃饭的都是倒班的铁路职工和一些住在公寓里的单身职工。有和刘家友认识的就同他打招呼，还有人朝王文生身上看。食堂伙食还不错，除了几样炒菜外，还有热鸡蛋菠菜汤喝。热鸡蛋菠菜汤喝下肚去后，冰凉的身子就暖和了起来。
吃完饭回来，王队长和小梁子还没有将那人审完，从那间板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问话声，和白铁皮房檐上模糊不清的风雪声混合在一起……
他俩回到宿舍，刘家友又过去了两趟。快到夜里十点钟时，刘家友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回来，瞅瞅他说：“睡吧。”
两个人刚刚要脱衣服躺下，小梁子进来了，说王队长要刘指导员过去一起出去吃点儿夜宵。刘指导员心下明白王国田知道他们所在站前饭店里有点儿账，不好不去。他故意岔开了话题：“那人呢？”小梁子瞅了瞅王文生，很客气地说：“请你们这位新来的小同志给看着点儿。”
王文生赶紧穿好衣服，走进了铁皮板房。
先前进屋时，那个人一直背对着门蹲在靠墙角的地上，手腕被一副冰凉的铜铐子铐在了那张堆放着杂物的铁床上，再加上屋里光线暗，并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他则转过脸来，战战兢兢地望着王文生。他头发弄得像一团蓬乱的草，脸上灰一道土一道的，看起来他有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造革夹克衫，后背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王文生坐在了门口刚才王国田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外面的风声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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